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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心伤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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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陷在沉沉的黑暗里,翻转浮沉……

    还是那个梦,冰凉刺骨的渭水里,我仰面躺在芦苇丛中随波浮荡,灰白色的天空有鸿雁哀鸣,久久不去,荒凉的岸边有白幡招展,空无一人。我叹息着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深深的河底。

    为何要贪恋呢,其实早该离开的,不是吗?

    河水漫过我的身体,盖过我的眼鼻,有孤独,阴冷的手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过去的岁月死死地掐着我的脖颈,记忆里的暖变成了寒,笑变成了哭,温柔变成了阴谋,爱恋变成了古井中墨色的木槿花,与我一同沉入水底。

    这一生便这样了吧,睡长长的一觉,然后一切皆空……

    “明夷,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她自己不愿意醒,我又能如何。”

    远远的从水中传来轰鸣的声音,把我从寂静的深渊里唤醒,是谁在讲话,讲得这样大声,明明听不清楚却轰隆隆的带着回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

    “呃——”我呻吟了一声幽幽地醒转过来,这是哪里?

    “你醒啦!”

    “唔——”我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嘴巴被人严严实实地用棉布捆了一圈,根本张不开嘴。

    “你的嘴唇昨天被你自己咬烂了,全是血,我帮你包扎了一下。”

    张孟谈怎么会在这里?我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隐约记起昨天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过他的脸。

    我把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在他手心写道:我在哪?

    “你在馆驿,昨天巫士在宴席上等了你一个晚上,后来和世子出来寻你时,才发现你倒在路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听人说你死了,这次突然出现又弄成这副鬼样子。”

    我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是非因果,前尘旧梦,就算我此刻能开口说话,又哪里说得清楚。

    昏昏沉沉的我又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时,房间里已是昏黄一片。我用力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只一夜的功夫,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总踏不到实处。此刻,喉咙已经干得冒烟,本想拆了嘴上的布条找口水喝,可用手摸了摸,却发现鼻子以下都被密密地缠了布条,根本无从下手。

    我走到墙边打开窗户,窗外是雍城热闹的街道,金色的夕阳下,小贩们热情地吆喝着,一条瘸了腿的黄狗从窗下经过抬头看了我一眼,叫唤了两声,颠颠地跑走了,近处三个游侠儿正围着一个粉衣女子调笑捉弄,当我的世界天崩地裂之后,其他的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我傻傻地立在窗边,蓦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格外的刺眼,如果可以,我想要天空积满乌云;如果可以,我想要那乌云里落下血雨;如果可以,我想要天地色变,万绿枯槁,只有那样才应和我此刻的心情。

    也许,我是真的疯了……

    馆驿底下吵吵闹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四姑娘——你别走啊!”这声音钻进我的耳朵,在黑暗混沌的世界里炸起一片亮光。

    四儿!无邪!

    我扶着墙稳了稳自己摇晃的身子,然后,猛地抓起张孟谈放在案几上的长袍,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你去哪?”等我冲下楼来,张孟谈和赵伯鲁正好从大门口迈步进来,见我这样不管不顾地奔出来,他急忙大声问道。

    我这时候一心思要去找四儿和无邪,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拨开他们两个就冲出了大门,朝将军府狂奔而去。

    到了雍城后,我曾经偷偷地到将军府后门看过,可惜那时墙上空空的并没有无邪留下来的记号。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他们两个也许已经到了。昨晚,我没有去西市的驿站找他们,无邪很可能会按我们之前的约定去公子府找我。

    但昨晚他没有出现,莫不是被公子府的人当作刺客抓起来了?

    我越想越害怕,脚底一虚差点扑倒在路上。

    “你到底要去哪里?”张孟谈骑了一匹黑骏从我身后赶了上来。

    我没有理他,只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你以为你能跑得过马吗?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慢下脚步,怔怔地停了下来,他打马在我面前绕了一圈,俯身一抱将我放在身前:“你这个疯子,赤着脚就这样跑出来,扎破了皮,我就把的你脚捆成圆的,看你还怎么跑!”

    “呃——”我转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说不了话只能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知道了,你指路吧!”

    我食指往前一指,他用一只手紧抱着我的腰,喝马飞奔而去。

    到了将军府门口,我来不及等他扶我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疾奔到门边,墙角上果然有一个用石头画的小圈。

    他们到了!

    张孟谈一脸迷茫地牵着马站在我身旁,我转身双手一撑翻上马背,夺了他的缰绳就跑。

    “你等等我!”张孟谈急忙快跑了几步,翻身坐在我身后。

    到了西市驿站时,我一边比划,一边写,在张孟谈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说清了四儿和无邪的长相,但驿站里的人却说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

    四儿,无邪,你们到底去了哪里?我失魂落魄地从驿站里走了出来,刚刚回来的力气一下子又被抽干了。

    张孟谈拉住了我,轻声道:“我回去派人过来这边守着,如果有他们两个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你,可好?”

    我点了点头,在他手上写了“公子府”三个字。

    “你是想让我去公子府打探一下?”

    “嗯——”我接着又写了几个字。

    “问问看昨天有没有抓到什么刺客?”

    “嗯——”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今晚就会派人过去。”

    我退了一步给他行了一礼,他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臭脸把我抱上了马:“刚才在巷道里还想抢我的马,现在倒是懂起礼来了。”

    我脸一红,用长袍把自己整个人都遮了起来。

    “你倒好,把嘴巴咬烂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生死之事全然不用解释。”张孟谈遛着马儿慢慢地往馆驿走,走了半天复又问道:“你刚才到了将军府为什么不进去?伍将军可知道你还活着?他上次说要请我喝酒的事,也不知道算不算数。”

    我一听忙转头冲他拼命地摆手,深怕他一不小心就把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那人。

    “他还不知道?瞧你们之前的样子还以为你与他有情呢!”张孟谈笑着说了一句,我默默低头不再理他。

    等我们到了馆驿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春末夏初,雍城的夜风最是狂躁,路上的行人一个个低着头,顶着风,神色匆匆地赶路。

    张孟谈去马厩栓马,我赤脚站在长街上,风把长袍高高地吹起,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吹得我一头长发在空中乱舞。

    我喜爱雍城这时的风,它充满了力量,以仿佛可以摧毁一切的姿态席卷着大地,我在风里虔诚地乞求,乞求它摧毁我心里的黑暗,吹散我满心的悲愁……

    在我被狂风吹走之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肩上,我回过头来,先看到了站在五步外的张孟谈,而后才看清站在我身后的人。

    那人脸上群情交织,有喜悦,有哀伤,有惊讶,有痛苦,而看在我眼里只留下深深的恐惧,我双手一松手上的长袍瞬间被风卷走。

    伍封就这样毫无预计地出现在了我面前,在我最脆弱不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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