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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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心有灵犀,东方猛地回头。

    很久之后,我依然记得那时的每一个细节。

    黑云欲摧,大风卷地而起,东方一袭红衣,猎猎翻飞。

    祖千秋挟持着我,从百丈外飞身而下,落在了任我行身边。

    面对千人万人刀剑相向,东方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对一切视若无睹,深如漆墨的眼眸直直越过千军万马,遥遥向我望来。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有没有受苦,见我并无大碍,他的眼眸柔和下来,薄薄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

    “我来了。”

    我眼眶一红。

    我想我永远无法描述那时我的心情,我只记得,孤崖之上,天色朦胧晦涩,寒冷而黯淡无光的天地之中,唯有他是唯一鲜活的颜色。

    一只大手将提溜了过来,任我行掐住我咽喉,单手缓缓拔出腰间长剑:“东方不败,你谋权篡位,将老夫压在孤山梅庄下八载有余,又将盈盈害得如斯地步,这笔债该算一算了。”

    东方淡淡道:“任我行,当年我处心积虑夺你的位,究竟为何,你心知肚明。本来我只是风雷堂长老座下一位副香主,你屡次破格提拔我,让我当副教主,还将教中的至宝拿给我练,我很感激你。可是,我东方不败并不是傻子,你将我当成豢养在身边的一条鹰犬,专门为你探听江湖消息,秘密暗杀教中对你不忠的长老,为你排除异己。众人只看到我猛下杀手,一时人人自危,又对我恨之入骨,可他们却不知这些都是你任我行下的命令。今日在此,我便问你一句,如若当年我不曾夺位,已犯了众怒,又无利用价值,你会好心放我一条生路吗?”

    任我行没想到东方竟会在这里将当年夺位的原委道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厉声道:“即便当年老夫对你存了利用之心,但你是老夫部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派些事情给你做,难道不应该吗?可你却恩将仇报,将老夫关押在西湖地牢,多年不见天日,还残害我的女儿,这些事你还敢不认吗!”

    东方不败道:“我好歹留了你的命,是不是?若我不曾念着当年你的提携之恩,一刀杀了你岂不痛快?又哪能轮得上你今日在此向我讨债?”

    任我行两只眼睛瞪得如怒目金刚一般,却被东方一番话驳得无言以对,只能越发愤恨地收拢手指,我被他掐得透不过气来,面色涨紫,任我行冷笑道:“东方不败,任凭你如何口灿莲花,这一次老夫定要叫你有去无回,将教主之位双手奉还……”

    “你要便拿去!”东方猛地打断任我行的话,厉声道,“将杨莲亭还我!”

    任我行阴阴地笑了两声,松了松手上的劲,又抬手解了我的哑穴,我立刻剧烈咳嗽起来,东方看在眼里,身形忍不住动了动,任我行立刻抬剑逼在我脖间,嘲讽道:“东方不败,没想到你对这小子倒是情深意重,可惜可惜,他对你却是虚情假意。”

    东方停了下来,对任我行的话充耳未闻,只是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任我行见状,又解了我上身的穴道,令我双手可以活动,然后他对身后的教众道:“拿弓弩来!”说完,他又看向我,眼眸锐利如刀,“杨莲亭,你不是一直说要手刃东方不败为血亲报仇吗?老夫这就成全你!”

    然后他又转向东方不败,笑道:“东方不败,老夫被你囚禁在西湖底下整整八载,每日除了练功,便日日在想脱困后向你复仇,该用什么法子折磨你,如今看来,叫你死在最信任宠幸之人手中,才是天下快意之事。”

    “杨莲亭不会武功,”东方淡淡道,“他也绝不会杀我。”

    “是么,”任我行一笑,这时手下已经递过来一张弩弓,任我行将弩弓放在我手上,然后指着东方道:“杀了他。”

    这是试探,探我的忠奸,探东方的武功深浅,也探我在东方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任我行就在我身后,他双臂垂下,看似平静,一股霸道的内力却隐隐透出。

    “谨遵任教主令,”我垂下眸子,伸手接过那张弩弓,将弓弦向后拉,扣在钩上,然后对着东方,缓缓抬起。

    东方木然地凝视着我。

    我把弩箭放在矢道上,对着东方的头部,毫不犹豫扣下悬刀,牙钩猛地一缩,弓弦弹出,箭矢向着东方疾射而出。

    东方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只是稍稍偏了偏头,箭矢擦着他的脸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他耳边一缕发丝缓缓飘落。

    “杨莲亭……”东方神色未变,声音却哑下来,“你真要杀我?”

    我并不回答,再次架起弩弓,顿也不顿,又是一箭。

    东方侧身躲开,再回过头来时,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喃喃地问:“杨莲亭……这么久以来,往日种种,你难道是骗我的吗?”

    我不敢与他对视,怕看见他眼中浓浓的失落与心伤,只能尽可能稳住发颤的手指,低头装箭。然后抬手,勾弦,扣动悬刀,箭破空而出。

    可这次,东方只是怔怔地看着劈面而来的利箭,竟一动不动,不曾躲避。

    我心一颤,本能地拔腿冲出去,想要替他挡下,可是凭我如何用力,双腿却被穴道束缚,竟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我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着离弦之箭越来越近,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铮”的一声,一把飞刀突然从斜旁里掷出,硬生生将即将穿透东方头脑的弩箭截下,双双坠落在地。

    我大松了一口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若不是动不了,我肯定已经跌坐在地了。

    “哎呀,真是危险,”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忽然从一边的树梢上传来,众人纷纷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站在树枝上,好像吓得厉害般拍着自己的胸口。春天抽发的树枝极为软嫩纤细,他一个大活人站在上面,竟然一点也不让树枝弯曲,稳稳当当,又飘逸至极。

    “叶公子,”任我行的脸色变了,“你这是做什么?”

    叶开打着哈欠道:“我在下面待闷了,就想出来晒晒太阳,谁知今天是个阴天,但也没有关系,没有太阳,却有一场好戏看,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叶开的出手,让任我行脸色很是难看,转头对我吼道:“再放箭!”

    我闭了闭眼,再次抬起手臂,可是对上东方的眼睛,我却无法再扣下手指。他静静地看着我,就算我用弓弩对着他,他依然那么安静、温和地看着我,眼中没有一点愤怒和仇恨。

    任我行在我耳边道:“杨莲亭,你下不了手吗?”

    “教主误会小人了,”我低头回答,“小人只是担心叶公子再出手,再放箭也无济于事。”

    任我行冷冷道:“你不必管,放箭!”

    我无法,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弯起手指。

    任我行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意图,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杀了东方,他不会耗费时间做一些无用的事的,他到底在等什么?

    东方依然直挺挺地站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动作,脸上神情渐渐变得灰败黯淡,连眼中的光也终于烧尽,只剩下一团灰烬。

    他已经很难过,嘴唇微微发抖,然后他很轻很轻地问:“杨莲亭,你不要我了吗?”

    我听得心痛如绞,几次想要扣下手指都没能做到,仿佛所有力气都因这一声呼唤消散,只余下胸中不断上涌的酸涩哽在喉头鼻间,蒸得我双眼模糊。

    就在这时,任我行突然大喊了一句:“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东方身后突然窜起一人,那人双手高举着长刀,对着他的头颅就要狠狠劈下。叶开出声警示:“小心!”

    话音未落,东方已经旋身躲开,回身扬手猛地一挥,他的动作太快了,我看在眼里只觉得一阵红色影子闪过,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刀哐当落地,那人仰面扑倒在地上,两边太阳穴有细小的针眼,微微渗血,那人竟是上官云,已经两眼瞪出,死不瞑目。

    任我行大骇,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口中惊道:“东方不败,你竟真的练成了!”

    东方收了手,没有理会他,依然默默地向我望来。

    “雕侠”上官云竟一招就死在东方不败手下,一时黑木崖上一片寂静,都被这迅疾、狠辣的武功震住了。我是早已知道东方的身手,几乎没有愣神,立刻趁此机会悄悄向任我行进言道:“任教主,东方不败已练成了,武功深不可测,上官堂主又已毙命,任教主,我们还是快快将他引入莫长老的院中吧!只要能杀死东方不败,小人愿为诱饵!”

    任我行经我提醒,马上醒过神来,看向我的神色中终于带上了几分信任,他一只手臂箍住我的脖子,脚下一用力,竟平地里直直飞跃上了最高的楼阁,直奔莫长老的院落。

    东方突然见我被带走,方才的失望与伤怀一下被抛在脑后,眼中只剩焦急担心,浑身真气汹涌而出,戾气尽放,也跟着飞身追来:“任我行,你要哪里走!留下杨莲亭!否则别怪本座不客气!”

    三人一追一逐,很快就来到莫长老的院子中。

    任我行先到,他手掌续起内力,往东边墙上狠狠击了过去,立刻拔身就逃,东方落后一步,掠入院中立刻被激发的飞刀机关围了起来,他十指间银针不断,竟将那些飞刀一个不落地击落,立即追来。

    任我行就这么一路激发机关一路直奔卧室之中,可他没有想到东方练的竟已臻至大成,身法迅疾如闪电,许多机关他无法躲过,东方却轻而易举避开了,等他刚刚追到卧室中,东方也已经赶到,人影一晃,绣花针就向他疾刺过来。

    任我行将我掷在地上,脚下跟着一动,闪过一针,拔剑向东方咽喉刺去。东方侧身闪开,一击不中,他足尖频点,一脚蹬在墙壁上,红衣被疾风高高卷起,从斜后方扑向任我行,银针破空声铮铮在耳,任我行却在最后一刻看透了他的攻势,整个人瞬间矮了下去,仰面贴着地面飞掠出去。

    东方要的就是这一刻,人影一闪,他整个人在空中急旋,双手射出数十根绣花针。

    任我行大喝一声,左格右挡,硬生生抗下他的攻势,银针与剑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但东方出手极其迅速,已经又闪到任我行另一边,向他攻来。

    这期间,任我行根本连东方的衣角都碰不到,更不要谈扼住他的脉门头顶使出吸星*。我一边留心着他们的争斗,一边慢慢往床榻边上爬过去。

    莫长老院中机关,应当是一千零二十七种,机关图上,我只画了九百六十六种,有五十七种都设在床下的地道中,另还有四种,却还是隐藏在这张木雕大床上。

    我双腿还被点着穴,只能用两只手爬过去。

    这期间,任我行与东方打斗,几乎连东方的衣角都不能碰到,更不用提用上他引以为傲的吸星*。就在这胶着之时,他似乎发现了我的举动,眼眸一凛,竟然一掌荡开东方一击,欺身向我扑过来。

    “杨莲亭!”东方大惊失色,亦运功追去。

    谁知任我行只是佯攻,在东方靠近他的一刹那,他猛地回身,鹰爪般的大手带着风就要盖上东方的天灵盖。东方追得太急,几乎已经无法躲避。

    我情急之下飞身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机关,用手肘狠狠击在青石板下,四面长窗突然被震飞,然后四道竹管伸了进来,毒烟滚滚而来。

    “东方!闭眼!蹲下!”我一边喊一边再抬手往床腿上一劈,八架连弩飞射而出,接连的变故令任我行应变不及,只好收手,本能地屏息凝气,抬剑荡开四面飞箭。等他听见我那一声呼喊时,已经晚了。

    这个毒烟,不会置人于死地,但眼睛却会被立刻熏瞎。

    这时,房内已经被毒烟充斥,黑色腥臭的雾气依然不断被灌入室内,我早已闭上了眼睛,只听耳边全是任我行凄厉的狂叫,想必他的双眼已经被毒瞎了。

    手肘突然在这时被人紧紧掐住,我大惊,正欲抬手防备,却忽然闻见浓浓的臭味中一丝清冷的松香,于是所有的警惕与紧绷瞬间消失,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

    我抬手,摸索着他的脸,想看看他的眼睛有没有事,却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湿润。

    我一愣,心猛地抽痛。

    “别哭……”我亲了亲他的眼角。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身后有风,心中大惊,连忙伸手按下翻转床板的机关,急忙将东方推了进去,这时一声暴戾的怒吼已经到了耳边:“杨莲亭!你这个奸诈小人!老夫非杀了你不可!”任我行不知何时绕到了我身后,我听见了含着霸道内力的掌风向我挥来。

    “嗖嗖”两道风声从我耳朵两边擦过,任我行又惨叫一声,不知东方打中了他哪里,我竟听见他狂吐鲜血的声音,这时,一股力趁机将我往前拉,就在要被东方拽进床下空间时,任我行竟拼尽了气力,如同开山劈石般,一掌拍在我左肩上。

    我吐出一大口血,猛地往前一跌,身后床板砰的一声盖下,任我行癫狂的叫声被隔绝在外。

    “杨莲亭,杨莲亭……”东方在黑暗中焦急地叫着我。

    我想回答他,可是一张口,却又是一口血。

    “杨莲亭!”东方一把搂住我,清寒充沛的内力瞬间灌入我的心脉。我微微缓过神,急忙道:“左手边第三块砖,右下第六块砖,依次击三次,快!”

    头顶上已经簌簌落灰,任我行在外面发狂,这床板要顶不住了。

    东方左右猛击了六次,身下便倏然一空,脚下木板突然开了,我们两人迅速地沿着倾斜的地道滑落,随着我们滑落,一道道石门跟着砰砰砰落下。

    不知滑落了多久,最后停下时,已落在湿润柔软的草地上,抬起头,是微微发亮的天空。

    终于逃出来了。

    任我行双目已瞎,又被东方打得重伤,想必也撑不了许久了。

    下落期间,东方一直牢牢将我护在怀里,出来后,他身上的衣服都磨破了,我从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可这时候也谈不上这些了,我指着方向给他,他扶着我,很快找到了深谷瀑布尽头的一个隐蔽洞穴。

    一屁股坐在安全的地方,我喘着气,狂跳的心渐渐平复,我转头去亲了亲他的鬓角。

    东方怔了怔,猛地倾身,搂住我,温热的液体流进了我的脖子里。

    “我以为……你真的……”他喉咙里哽住了。

    我心疼得不得了,用右手将他拽起来,仰头吻住他,堵住他要说出的话。

    东方嘴里满是咸涩的苦味,他炙热的呼吸全喷在我脸上,劫后余生与多日的思念使得我更用力地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我忍不住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杨莲亭,杨莲亭……”他喃喃地唤我,嗓子都哑了。

    我的左肩疼得不行,只好往后靠在了墙上,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坐上来。”我的声音里染上了情|欲。

    东方犹豫了一下,温顺地跨坐在我大腿上,低头亲我。

    我单手搂住他,沿着背脊下滑,手指缓缓地探入了他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