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地牢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5.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目之所及是一片浓郁的黑,我努力睁大眼,但是黑暗仿佛随着呼吸缠绕过来,像是湿冷的雾气,无声无息,无处不在,又无法穿透。

    没有一丝光,这是关押重刑犯的地牢,没有窗户,四面墙足足有三米厚,唯一能打开的是包裹着铁皮与铜钉的牢门。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大概是七天,又或许是八天,我不记得了。这几天我饿得头昏眼花,渴得嗓子冒烟,也就无法关心时辰了。每天东方的暗卫会来审问我一次,他们显然经验老到,严格控制着食物和水,从来不给我吃饱。有时他们也会故意不给我饭吃,让我饿上一整天,饿得手脚发软,意识混乱,然后趁机套问我的话。

    但他们问的话我大多答不出来,为什么要杀任盈盈,潜入黑木崖究竟有什么目的,背后指使的人是谁?我每次只回答第一个问题,我说:“因为我恨她,恨不得她死。”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样东方也不会满意,于是从昨天开始(大约是昨天吧),他们开始将我绑在木桩上,在我身上浇上辣椒水,用皮鞭往我身上招呼,鞭子呼呼带风,一下就掀掉一层皮。

    我痛苦地蜷起身来,却还是沉默,因为我无话可说。

    其中一个夜枭卫“啧”了一声:“头儿,这家伙嘴还挺硬,看来不上大刑他是不会招了。”

    大刑有好几种,火烙,脑箍,钉床,以前我当大总管时倒是给不少人用过,似乎还没有人能挨过去,陆续都死了。

    我在黑暗中睁着茫然的眼,东方已对我生了杀心吗?

    十二卫的统领沉吟了一会儿,道:“先上夹棍吧,这个杂役不会武功,大刑怕是熬不过去,弄死一个杂役倒没什么,只怕断了线索,坏了教主的事。”

    “属下明白。”

    我被几个人反绑在地上,两根木棍夹住了脚踝,两个男人站立在左右,只等一声令下,便抬脚用力踩下,痛深骨髓,能生生把人的脚腕碾断。

    “杨莲亭,本统领再给你一次机会,提前招了吧,也免受皮肉之苦。”统领背着手绕着我走了一圈,居高临下道,“教主待你也算是不薄,你尽快招了,将功赎罪,说不定教主还能饶你一命,你说是不是?”

    我双手紧缚在身后,脸贴着冰冷的地面,那寒冷的感觉仿佛直达心底。

    统领见我不说话,终于失去了耐心,摆摆手:“行刑。”

    那两人跳跃而起,狠狠踩下。

    “啊!”我凄厉地惨呼出声,整个人猛地向上弹跳一下,几乎虚脱。

    “杨莲亭,你还不肯说吗?”

    我趴在地上,说不出话,只能嘶哑地喘息着。

    “倒是硬骨头,”统领蹲下来,扯着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可惜再硬的骨头,再来一下也要碎了,何苦呢?”

    是啊,何苦呢,我笑了笑,那个统领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大概不知道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可是我不知道我除了笑,还能露出什么表情。

    七天了,东方还是没有来。

    我想我是等不到他了。

    其实在关入地牢时,他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在他眼里,我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小人,虚伪卑鄙,这种人怎么值得他多费心?可是明知如此,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有一天牢门打开,刺目的光线里会不会有个身穿红衣的男人在等我。

    我想,我终究还是做错了,还是太贪心了,我想过这一生会有很多不同,却没想到他可能并不需要我。为什么总要想和他过一辈子?远远看着他不好吗?你瞧,现在连这辈子也快没了。可我并没有理由怪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前世因后世果,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从没有人规定,他一定会爱我的。

    最后,我说:“我招了。”

    那个统领满意了,让左右点亮了蜡烛,松开夹棍,把我拉起来。

    可惜我已经站不起来了,拽起来,又擦着粗粝的墙滑坐下去。

    统领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端起一碗茶,有些不耐烦了:“就这么说吧。”

    我看着那个统领,然后慢慢地开口:“你告诉教主,指使我谋害圣姑的人,就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右使,在武林中有‘天王老子’称号的向问天。”

    统领喷出一口茶。

    我不管他信不信,张口就来:“他表面上拥戴教主,实际上忠贞的表面下是一颗野心勃勃的心,他早就想篡位自己当教主了。但以他一个人的实力并无法与教主抗衡,所以他与嵩山派勾结,策划了一场刺杀,可惜教主武功盖世,刺杀失败了,于是他便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在了圣姑身上,毕竟圣姑是前教主的遗孤,将来最有可能继承教主之位。”

    我两片嘴巴碰啊碰的,就往向问天身上泼了一通又一通的脏水,那个统领听得都说不出话了,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停下来喘了喘气,受伤的脚踝拖在地上很疼,身上也很疼,只过了这么一会儿,冷汗就已经浸透衣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断断续续地说:“另外一个,是上官云……让教主要小心上官云,他表面耿直,实则是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总有一天他会背叛教主的,一定要小心,绝不能对他予以重任……”

    “还有……华山派的首徒令狐冲,他和向问天很早就狼狈为奸,勾勾搭搭……”我的声音很嘶哑,说一句话就要喘几下气,但我依然努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你告诉教主,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令狐冲……一定要杀了他!”

    我说的有鼻子有眼,表情也很逼真,统领看我的眼神有一点变了,他皱着眉,有些迟疑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闭上眼点点头,最后我还是没将任我行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我并不知眼前这个统领的底细,上辈子我对他印象不深,我记不起这人有没有背叛东方,所以我不敢说,我怕他是向问天的人,如果泄露了任我行的行迹,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统领沉默了半响,又离开与其他人商议了一会儿,最后他派一个人前往内院:“你马上去向教主禀报,把杨莲亭的口供一字不差地向教主复述一遍,请教主定夺,快去!”

    “是!”

    统领走回来低头看我,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时,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饥饿与痛楚交加,让我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我有些恍惚地想了一会儿,这会儿那个统领倒是很有耐性了,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我。对他而言,我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奸细,那么也就快死了吧,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我扯了扯嘴角:“是让我交代遗言吗?”

    统领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是的。

    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无法说出口。我满心都是对一个人的不舍,那些浓烈的情话就在我舌尖胶着,可是他不在。

    “你真没有话要留吗?”统领又问了一句。

    我低下头,用戴着镣铐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细腻的月白色的帛纱,角落里绣了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次刺杀,给我左脸上留了一道疤,东方用这个手帕给我擦干血迹,用完他就扔了,后来我把它捡回来,洗干净随身携带。

    “你帮我告诉教主……”我伸手抚摸那朵梅花,声音忽然就哑下来,“你告诉他……以后也要好好吃饭,晚上盖好被子,不要生病……”一点点琐碎的事说来说去,其余再也说不出了,分明还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还有很多不放心要交代……我攥着手帕的手发起抖来,有什么要涌出来了,心里难受,我拼命绷着脸。

    “就这些?”

    “还有……”我顿了一下,“我爱他。”

    “哐当”,统领把茶碗砸了,然后他哆哆嗦嗦地往我身后看去,表情有些惊恐。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

    地牢门口,夜枭卫跪了一地,那一身红衣之人默默伫立在那儿,黑漆漆的眼眸直直向我望来,已不知这样儿站了多久。

    一时愣住。

    东方慢慢向我走来,我也竭力想站起来,可是脚踝半点力气也使不上,踉跄了一下,马上就要扑倒在地,东方立刻掠过来将我扶住,慌道:“杨莲亭,你怎么了……”他话说了一半就看见了我肿得老高的双脚,凌厉的目光猛地向一旁的统领扫过去。

    “谁让你们动刑的!”

    统领手慌脚乱地跪倒在地:“属下并没怎么用刑……”

    “没怎么用刑?人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想用什么刑!”

    “可是,他嘴巴硬得很,一直不开口……”

    “他不开口就等到他开口!本座让你们动刑了吗!”

    “没…没有……”木统领一脸委屈地低下头:“属下该死。”

    东方紧紧地揽着我,不知为何,他的手甚至有一点颤抖。我放任自己倚靠着他,他身上有我熟悉的松香味,让我多日来翻涌不安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

    他终究还是心软的,我闭上眼笑了,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慢慢垮了下来。

    “杨莲亭?”

    我没有应他,虽然我意识还很清晰,但我觉得累极了,困倦得令人不想吭声。

    他以为我昏过去了,惶惶然用两只手抱住我不断往下沉的身体,向一旁叫道:“还愣着干什么!一群饭桶!快把人抬到床上去……怎么这么暗?这里怎么连个窗子都没有!你们脑袋里装了什么玩意儿?这里能睡人?”

    统领委屈的声音传来:“教…教主…地…地牢都是这样的……”

    “混账!还不快把灯点上!等一下!滚回来!去本座房里搬两条狼皮褥子来铺上,再拿两条厚被子,暖炉和炭盆也拿过来……算了算了,直接把本座的床搬过来——”

    哗啦一声,东方不知踢到了什么,皱眉问:“这是什么?”

    我悄悄掀起一点眼皮。

    被使唤得滚来滚去的木统领低头一看,抹了一把汗,踌躇再三,没敢吭声。

    东方脸色阴沉:“别告诉我这一堆是杨莲亭的饭菜。”

    木统领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东方一脚踹过去,怒道:“这什么玩意?是人能吃的东西吗?你们竟敢拿这种东西给他吃!谁让你们给他吃这个的!”

    “牢…牢饭……都是这样的……”木统领快哭了。

    “本座让你们给他吃牢饭了吗!”

    “属下该死!”

    困意如海潮漫过,东方和木统领的声音远去了,我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迷糊的脑子里留下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东方让木统领把内院的厨房也一起搬过来。

    我在睡梦里疑惑,直接赦免了我,放我出去不是更方便吗?

    ……

    饱饱睡了一觉后,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有点懵,轻轻碰了碰身下铺得和软的暖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十几盏灯亮着,原来漆黑的地牢现在变得光亮如白昼,长长的羊毛毯子覆盖了粗糙的地面,四面墙壁挂上了纱帘,明显是从东方房中搬来的酸枝桌案上放着镜子和漆红匣子,角落里的双耳老虎足青玉炉正散着令人心安的香息,包着铁皮的牢门被拆了,挂上了垂地湘帘,有风吹来,便会如水波轻摇。

    他真的把整个房间都搬过来了,我有点哭笑不得。

    动了动胳膊,却发现自己好似烙饼般被翻了过来,东方像小孩一样窝在我怀里。他的双臂在身后环过,头搭在我肩窝。我稍微抬了抬头,东方歪着脑袋睡得正熟,他的睫毛很长,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犹豫着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睫毛拂在手心里,有点痒。

    小心翼翼地活动着手指把滑下的被子拉高,搭在两人身上后,我低下头埋入东方颈侧。他的体温传递过来,胸口一阵温热。

    但我的动作却吵醒了他,他身子挣动了一下,颤动着睫毛,睁开了眼。

    一开始视线还不能对焦,但慢慢就聚拢,两人紧贴着,我从他乌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他看了我好长一会儿,忽然说:“你赢了。”

    我不明所以。

    他眼里忽然涌上悲伤:“我做不到,我不舍得。”

    我怔住了,胸口如被重击,心里疯狂涌起的酸涩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他以为我胡说八道的供述都是真的,他以为我真是奸细,他以为我接近他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仍然觉得我会背叛他,会伤害他,会离开他。

    可他却说他做不到,就算如此,他依然舍不得,他舍不得杀我。

    我紧紧抱住了他,低头亲吻他。

    迟到的爱,还是来了。

    东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张嘴让我进入,他虽然有七个美妾,但他似乎没有好好接吻过,我与他唇舌纠缠,他的回应生涩而笨拙,甚至屏住呼吸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我们就这样温存了很久,直到木统领战战兢兢地出现在湘帘外。

    “教主,您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好了。”

    东方点头:“知道了,你去准备吧。”

    我疑惑地抬起眼睛。

    东方静静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抬手按住我的后脖子。

    “杨莲亭,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他的声音很低,却第一次那么温柔。

    “我会保护你,你等我。”

    然后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后颈一痛,又坠入无边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