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聊斋志异 > 第96章

第96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5.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至庙前见一瞽者,形貌奇异,自榜云:“能知心事。”因求卜筮。瞽曰:“是为失金者。”州佐曰:“然。因诉前苦。瞽者便索肩舆,云:“但从我去当自知。”遂如其言,官役皆从之。瞽曰:“东”。东之。瞽曰:“北。”北之。凡五日,入深山,忽睹城郭,居人辐辏。入城走移时,瞽曰:“止。”因下舆,以手南指:“见有高门西向,可款关自问之。”拱手自去。州佐如其教,果见高门,渐入之。一人出,衣冠汉制,不言姓名。州佐述所自来,其人云:“请留数日,当与君谒当事者。”遂导去,令独居一所,给以食饮。暇时闲步至第后,见一园亭,入涉之。老松翳日,细草如毡。数转廊榭,又一高亭,历阶而入,见壁上挂人皮数张,五官俱备,腥气流熏。不觉毛骨森竖,疾退归舍。自分留鞹异域,已无生望,因念进退一死,亦姑听之。

    明日,衣冠者召之去,曰:“今日可见矣。”州佐唯唯。衣冠者乘怒马甚驶,州佐步驰从之。俄,至一辕门,俨如制府衙署,皂衣人罗列左右,规模凛肃。衣冠者下马导入。又一重门,见有王者,珠冠绣绂南面坐。州佐趋上伏谒。王者问:“汝湖南解官耶?”州佐诺。王者曰:“银俱在此。是区区者,汝抚军即慨然见赠,未为不可。”州佐泣诉:“限期已满,归必就刑,禀白何所申证?”王者曰:“此即不难。”遂付以巨函云:“以此复之,可保无恙。”又遣力士送之。州佐慑息不敢辨,受函而返。山川道路,悉非来时所经。既出山,送者乃去。

    数日抵长沙,敬白抚公。公益妄之,怒不容辨,命左右者飞索以綥。州佐解襆出函,公拆视未竟,面如灰土。命释其缚,但云:“银亦细事,汝姑出。”于是急檄属官,设法补解讫。数日公疾,寻卒。先是公与爱姬共寝,既醒,而姬发尽失。阖署惊怪,莫测其由。盖函中即其发也。外有书云:“汝自起家守令,位极人臣。赇赂贪婪,不可悉数。前银六十万,业已验收在库。当自发贪囊,补充旧额。解官无罪,不得加谴责。前取姬发,略示微警。如复不遵教令,旦晚取汝首领。姬发附还,以作明信。”公卒后,家人始传其书。后属员遣人寻其处,则皆重岩绝壑,更无径路矣。

    异史氏曰:“红线金合,以儆贪婪,良亦快异。然桃源仙人,不事劫掠;即剑客所集。乌得有城郭衙署哉?呜呼!是何神欤?苟得其地,恐天下之赴诉者无已时矣。”

    某甲

    某甲私其仆妇,因杀仆纳妇,生二子一女。阅十九年,巨寇破城,劫掠一空。一少年贼,持刀入甲家。甲视之,酷类死仆。自叹曰:“吾今休矣!”倾囊赎命。迄不顾,亦不一言,但搜人而杀,共杀一家二十七口而去。甲头未断,寇去少苏,犹能言之。三日寻毙。呜呼!果报不爽,可畏也哉!

    衢州三怪

    张握仲从戎衢州,言:“衢州夜静时,人莫敢独行。钟楼上有鬼,头上一角,象貌狞恶,闻人行声即下。人驰而奔,鬼亦遂去。然见之辄病,且多死者。又城中一塘,夜出白布一匹,如匹练横地。过者拾之,即卷入水。又有鸭鬼,夜既静,塘边并寂无一物,若闻鸭声,人即病。”

    拆楼人

    何冏卿,平阴人。初令秦中,一卖油者有薄罪,其言戆,何怒,杖杀之。后仕至铨司,家资富饶。建一楼,上梁日,亲宾称觞为贺。忽见卖油者入,阴自骇疑。俄报妾生子,愀然曰:“楼工未成,拆楼人已至矣!”人谓其戏,而不知其实有所见也。后子既长,最顽,荡其家。佣为人役,每得钱数文,辄买香油食之。

    异史氏曰:“常见富贵家数第连亘,死后,再过已墟。此必有拆楼人降生其家也。身居人上,乌可不早自惕哉!”

    大蝎

    明彭将军宏,征寇入蜀。至深山中,有大禅院,云已百年无僧。询之土人,则曰:“寺中有妖,入者辄死。”彭恐伏寇,率兵斩茅而入。前殿中有皂雕夺门飞去;中殿无异;又进之,则佛阁,周视亦无所见,但入者皆头痛不能禁。彭亲入,亦然。少顷,有大蝎如琵琶,自板上蠢蠢而下,一军惊走,彭遂火其寺。

    陈云牺

    真毓生,楚夷陵人,孝廉之子。能文,美丰姿,弱冠知名。儿时,相者曰:“后当娶女道士为妻。”父母共以为笑。而为之论婚,低昂苦不能就。生母臧夫人,祖居黄冈,生以故诣外祖母。闻时人语曰:“黄州‘四云’,少者无论。”盖郡有吕祖庵,庵中女道士皆美,故云。

    庵去臧氏村仅十余里,生因窃往。扣其关,果有女道士三四人,谦喜承迎,仪度皆洁。中一最少者,旷世真无其俦,心好而目注之。女以手支颐但他顾。诸道士觅盏烹茶。生乘间问姓字,答云:“云栖,姓陈。”生戏曰:“奇矣!小生适姓潘。”陈赪颜发颊,低头不语,起而去。少间瀹茗,进佳果,各道姓字:一白云深,年三十许;一盛云眠,二十已来;一梁云栋,约二十有四五,却为弟。而云栖不至,生殊怅惘,因问之。白曰:“此婢惧生人。”生乃起别,白力挽之,不留而出。白曰:“而欲见云栖,明日可复来。”

    生归,思恋綦切。次日又诣之。诸道士俱在,独少云栖,未便遽问。诸道士治具留餐,生力辞,不听。白拆饼授箸,劝进良殷。既问:“云栖何在?”答云:“自至。”久之,日势已晚,生欲归。白捉腕留之,曰:“姑止此,我捉婢子来奉见。”生乃止。俄,挑灯具酒,云眠亦去。酒数行,生辞已醉。白曰:“饮三觥,则云栖出矣。”生果饮如数。梁亦以此挟劝之,生又尽之,覆盏告辞。白顾梁曰:“吾等面薄,不能劝饮,汝往曳陈婢来,便道潘郎待妙常已久。”梁去,少时而返,具言:“云栖不至。”生欲去,而夜已深,乃佯醉仰卧。两人代裸之,迭就淫焉。终夜不堪其扰。天既明,不睡而别,数日不敢复往,而心念云栖不忘也,但不时于近侧探侦之。

    一日既暮,白出门与少年去。生喜,不甚畏梁,急往款关。云眠出应门,问之,则梁亦他适。因问云栖,盛导去,又入一院。呼曰:“云栖!客至矣。”但见室门閛然而合。盛笑曰:“闭扉矣。”生立窗外,似将有言,盛乃去。云栖隔窗曰:“人皆以妾为饵钓君也。频来则身命殆矣。妾不能终守清规,亦不敢遂乖廉耻,欲得如潘郎者事之耳。”生乃以白头相约。云栖曰:“妾师抚养。即亦非易,果相见爱,当以二十金赎妾身。妾候君三年。如望为桑中之约,所不能也。”生诺之。方欲自陈,而盛复至,从与俱出,遂别归。

    中心怊怅,思欲委曲夤缘,再一亲其娇范,适有家人报父病,遂星夜而还。无何,孝廉卒。夫人庭训最严,心事不敢使知,但刻减金资日积之。有议婚者,辄以服阕为辞。母不听。生婉告曰:“曩在黄冈,外祖母欲以婚陈氏,诚心所愿。今遭大故,音耗遂梗,久不如黄省问;旦夕一往,如不果谐,从母所命。”夫人许之。乃携所积而去。

    至黄诣庵中,则院宇荒凉,大异畴昔。渐入之,惟一老尼炊灶下,因就问。尼曰:“前年老道士死,‘四云’星散矣。”问:“何之?”曰:“云深、云栋,从恶少去;向闻云栖寓居郡北;云眠消息不知也。”生闻之悲叹。命驾即诣郡北,遇观辄询,并少踪迹。怅恨而归,伪告母曰:“舅言:陈翁如岳州,待其归,当遣伻来。”

    逾半年夫人归宁,以事问母,母殊茫然。夫人怒子诳;媪疑甥与舅谋,而未以问也。幸舅出莫从稽其妄。夫人以香愿登莲峰。斋宿山下。既卧,逆旅主人扣扉,送一女道士寄宿同舍,自言:“陈云栖。”闻夫人家夷陵,移坐就榻,告诉坎坷,词旨悲恻。末言:“有表兄潘生,与夫人同籍,烦嘱子侄辈一传口语,但道其寄栖鹤观师叔王道成所。朝夕厄苦,度日如岁。令早一临存;恐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夫人审名字,即又不知。但云:“既在学宫,秀才辈想无不闻也。”未明早别,殷殷再嘱。

    夫人既归,向生言及。生长跪曰:“实告母:所谓潘生即儿也。”大人既知其故,怒曰:“不肖儿!宣淫寺观,以道士为妇,何颜见亲宾乎!”生垂头,不敢出词。会生以赴试入郡,窃命舟访王道成。至,则云栖半月前出游不返。既归,悒悒而病。

    适臧媪卒,夫人往奔丧,殡后迷途,至京氏家,问之,则族妹也。相便邀入。见有少女在堂,年可十八九,姿容曼妙,目所未睹。夫人每思得一佳妇,俾子不怼,心动,因诘生平。妹云:“此王氏女也,京氏甥也。怙恃俱夫,暂寄此耳。”问:“婿家谁?”曰:“无之。”把手与语,意致娇婉,母大悦,为之过宿,私以己意告妹。妹曰:“良佳。但其人高自位置,不然,胡蹉跎至今也。容商之。”夫人招与同榻,谈笑甚欢,自愿母夫人。夫人悦,请同归荆州,女益喜。

    次日同舟而还。既至,则生病未起,母慰其沉疴,使婢阴告曰:“夫人为公子载丽人至矣。”生未信,伏窗窥之,较云栖尤艳绝也。因念:三年之约已过,出游不返,则玉容必已有主。得此佳丽,心怀颇慰。于是冁然动色,病亦寻瘳。母乃招两人相拜见。生出,夫人谓女:“亦知我同归之意乎?”女微笑曰:“妾已知之。但妾所以同归之初志,母不知也。妾少字夷陵潘氏,音耗阔绝,必已另有良匹。果尔,则为母也妇;不尔,则终为母也女,报母有日也。”夫人曰:“既有成约,即亦不强。但前在五祖山时,有女冠向潘氏,今又潘氏,固知夷陵世族无此姓也。”女惊曰:“卧莲峰下者母耶?询潘氏者即我是也。”母始恍然悟,笑曰:“若然,则潘生固在此矣。”女问:“何在?”夫人命婢导去问生,生惊曰:“卿云栖耶?”女问:“何如?”生言其情,始知以潘郎为戏。女知为生,羞与终谈,急返告母。母问其。“何复姓王”。答云:“妾本姓王。道师见爱,遂以为女,从其姓耳。”夫人亦喜,涓吉为之成礼。先是,女与云眠俱依王道成。道成居隘,云眠遂去之汉口。女娇痴不能作苦,又羞出操道士业,道成颇不善之。会京氏如黄冈,女遇之流涕,因与俱去,俾改女子装,将论婚士族,故讳其曾隶道士籍。而问名者女辄不愿,舅及姑妗皆不知意向,心厌嫌之。是日从夫人归,得所托,如释重负焉。合卺后各述所遭,喜极而泣。女孝谨,夫人雅怜爱之;而弹琴好弈,不知理家人生业,夫人颇以为忧。

    积月余,母遣两人如京氏,留数日而归,泛舟江流,欻一舟过,中一女冠,近之则云眠也。云眠独与女善。女喜,招与同舟,相对酸辛。问:“将何之?”盛云:“久切悬念。远至栖鹤观。则闻依京舅矣。故将诣黄冈一奉探耳。竟不知意中人已得相聚。今视之如仙,剩此漂泊人,不知何时已矣!”因而欷歔。女设一谋,令易道装,伪作姊,携伴夫人,徐择佳偶。盛从之。

    既归,女先白夫人,盛乃入。举止大家;谈笑间,练达世故。母既寡苦寂,得盛良欢,惟恐其去。盛早起代母劬劳,不自作客。母益喜,阴思纳女姊,以掩女冠之名,而未敢言也。一日忘某事未作,急问之,则盛代备已久。因谓女曰:“画中人不能作家,亦复何为。新妇若大姊者,吾不忧也。”不知女存心久,但恐母嗔。闻母言,笑对曰:“母既爱之,新妇欲效英、皇,何如?”母不言,亦冁然笑。女退,告生曰:“老母首肯矣。”乃另洁一室,告曰:“昔在观中共枕时,姊言:‘但得一能知亲爱之人,我两人当共事之。’犹忆之否?”盛不觉双眦荧荧,曰:“妾所谓亲爱者非他,如日日经营,曾无一人知其甘苦;数日来,略有微芳,即烦老母恤念,则中心冷暖顿殊矣。若不下逐客令,俾得长伴老母,于愿斯足,亦不望前言之践也。”女告母。母今姊妹焚香,各矢无悔词,乃使生与行夫妇礼。将寝,告生曰:“妾乃二十三岁老处女也。”生犹未信。既而落红殷褥,始奇之。盛曰:“妾所以乐得良人者,非不能甘岑寂也;诚以闺阁之身,靦然酬应如勾栏,所不堪耳。借此一度,挂名君籍,当为君奉事老母,作内纪纲,若房闱之乐,请别与人探讨之。”三日后,襆被从母,遣之不去。女早诣母所,占其床寝,不得已,乃从生去。由是三两日辄一更代,习为常。

    夫人故善弈,自宴居,不暇为之。自得盛,经理井井,昼日无事,辄与女弈。挑灯瀹茗,听两妇弹琴,夜分始散。每与人曰:“儿父在时,亦未能有此乐也。”盛司出纳,每纪籍报母。母疑曰:“儿辈常言幼孤,作字弹棋,谁教之?”女笑以实告。母亦笑曰:“我初不俗为儿娶一道士,今竟得两矣。”忽忆童时所卜,始信定数不可逃也。生再试不第。夫人曰:“吾家虽不丰,簿田三百亩,幸得云眠纪理,日益温饱。儿但在膝下,率两妇与老身共乐,不愿汝求富贵也。”生从之。后云眠生男女各一,云栖女一男三。母八十余岁而终。孙皆入泮;长孙,云眠所出,已中乡选矣。

    司札吏

    游击官某,妻妾甚多。最讳某小字,呼年曰岁,生曰硬,马曰大驴;又讳败曰胜,安为放。虽简札往来,不甚避忌,而家人道之,则怒。一日司札吏白事,误犯;大怒,以研击之立毙。三日后醉卧,见吏持刺入,问:“何为?”曰:“‘马子安’来拜。”忽悟其鬼,急起,拔刀挥之。吏微笑,掷刺几上,泯然而没。取刺视之,书云:“岁家眷硬大驴子放胜。”暴谬之夫,为鬼挪揄,可笑甚已!

    牛首山一僧,自名铁汉,又名铁屎。有诗四十首,见者无不绝倒。自镂印章二:一曰:“混帐行子”,一曰“老实泼皮”。秀水王司直梓其诗,名曰:《牛山四十屁》。款云:“混帐行子,老实泼皮放。”不必读其诗。标名已足解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