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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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不管胤祚怎么说,康熙似乎一心一意要把他培养成为合格的太子,于是胤祚才在家歇了一天,就被招进了乾清宫。

    胤祚对着一堆折子傻了眼:“皇阿玛……”

    “朕不管你和老四的那些花花肠子,”康熙道:“反正朕在位一天,你就老老实实给朕做一天太子!”

    “可是儿子还有好多事要做,”胤祚诉苦道:“内务府的武备院被挪到了国营部,儿子要去实验哪种合金最适合做箭簇,哪种适合做刀剑铠甲,等确定以后,直接用钢水浇筑,比锻打要省好多银子;纺织厂要扩大规模,钟表厂才开始建……哪里都要儿子盯着,最重要的是,儿子还要办个学校,专教格物学,否则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堂堂大清太子,都要变成修理工了。”

    康熙瞥了他一眼,没被他的话打动:这些事开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这小子还不是大多闲在家里无所事事?

    合金实验有专人一直在做着,一有成果就会上报给他,纺织厂那边有有经验的人监工,按着图纸造机器,他隔三差五去看一眼就成。剩下钟表厂凭的几乎全是人工,所谓建厂也就是建房子,完全不需要他操什么心,至于水泥瓷砖那一块儿,已经完全由老十接手,更加用不上他。

    还有学校,打量他不知道呢?学校老四早在一个月前就帮他建好了,已经请了洋先生在教一些基础知识。

    不过看看那张皱成一团的脸,康熙还是忍不住心软,罢了罢了,反正自己还不算老,且让他先自在几日。

    叹道:“折子你可以不看,但是不能不会看。那些事儿派别人去做,别人做不了的就先放放,先跟着朕处理几日政务,熟悉一下朝政再说,剩下的,朕再慢慢教你。”

    胤祚大喜,才几日而已嘛!上书房十几年都熬过来了,看几日折子算什么事儿?

    老老实实坐到座位上,认真看奏折。

    送到御前的折子,已经被初步处理过了,简单分类不说,折子上还贴了字条——这是内阁的处理意见,俗称票拟。

    胤祚的任务,就是先看折子,再看票拟,完了将自己的意见也写在上面,等着康熙审阅——与其说是看折子,倒不如说在学看折子。

    胤祚憋着看了一个多时辰,便扯了康熙一起休息,活动活动身体,看看窗外歇歇眼,再做做眼保健操——他是自个儿做,康熙由梁九功帮他做。

    “皇阿玛,您能不能让这些人写折子都简洁点,十句里面有五句是废话——辞藻是够华丽的,可是看多了容易审美疲劳啊!”

    他可以理解这些人想在康熙面前显示自己才华的心情,可是看多了真的很累啊。

    “那你说什么办?”康熙仰着头,任梁九功给他抚着眉骨,道:“朕还能规定,一篇折子只能写多少字儿?”

    胤祚举双手赞成:“好啊好啊!”

    “胡闹!”

    胤祚不忿:微博还有一百四十个字的限制呢!短而精有什么不好?怎么就胡闹了?

    做完操,胤祚折子也不看了,扯了张纸开始写字。

    “这是做什么呢?”

    “写折子!”

    康熙摇头失笑,道:“成,你写,写完朕先看你的。”

    除了胤禛那一封冒名顶替的折子,康熙还真没见过胤祚正式的奏本呢。

    胤祚写字的速度很快,思维又敏捷,是以康熙案上的一摞折子还没批完,他就已经写完了。

    康熙拿起第一张纸,摇头失笑,这东西,说是折子,倒不如说是文章,居然有标题——关于奏章分类的建议。

    不伦不类。

    继续看了下去,发现里面的内容还是值得一读的,胤祚建议将奏章分为奏事折子、请安折子和直奏御前的密折三种。无论哪种折子,上折之人都需将奏折用封条密封,而后装入朝廷所发皮匣封存上锁,送交乾清宫内奏事处。由奏事处不识字的太监开锁,而后根据封面所示类别、等级等送往各处。

    奏事折子需用黄色封面奏章书写,并在封面上用不同符号,区分轻重缓急等级,最重最急之事,直呈御前,其余分类后交内阁处置,经票拟后上呈皇上批阅,或发回各部。

    请安折子、谢恩折子、贺寿折子等,皆用蓝色封面,由内阁统计后,随名册一同呈上,皇上闲暇时预览。

    密折统一为黑色封面,凑事处一旦拆出,立刻原匣锁回,直呈御前。

    所有奏折需在御前或内阁大臣处当面拆封,如有封条破损、奏折丢失等情形,追查到底,严惩不贷。

    再后面就看出胤祚这小子的私心了,什么奏事折子需言简意赅,请安折子要文字优美,风土人情、油盐米价、好词佳句皆可呈报云云……

    说白了——就是废话你都放到请安折子里写吧!爷再也不要将散文诗歌贺卡祝词什么的当阅读理解来读了!

    看完康熙摇头失笑,难为这小子眼睛一眨就是一个点子,为了偷懒也是拼了。

    不过,法子确实是不错,能在减轻他负担的同时,让急务要务第一时间得到处置,最重要的是,所有折子在呈到相应的人面前时,经手的都是不识字的太监,且折子一律不许开封,在拆封之前连折子是何人所奏都不知道,这就大大增加了保密性,也没了底下那些奴才做手脚的机会。

    还有风物人情,油盐米价等放在请安折子里说说,也能看出许多端倪来,须知江南曹寅等人的密折中,说的也就是这些。

    招手将梁九功叫来,道:“将太子的折子送到内阁,让他们拟出章程来。”

    里面还有许多东西过于笼统,如轻重缓急的等级如何划分等等,有不少细节需用完善,另外还要看如何同如今在用的规矩结合。

    梁九功去了,康熙又翻开胤祚的第二个折子。

    这篇折子倒是格式标准,就是字数太少了点——说现在的文章,整篇都是密密圈圈,看得人困难不说,也缺乏美感,所以建议引入西洋的标点符号。

    后面是一大篇“附件”,里面注明十多种标点符号的用法,里面除了西洋标点,也包含了汉语中一直用的句读等符号。

    不过这东西康熙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他用了几十年的句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想必其他人也一样。而且这东西不像折子,让他们怎么写就怎么写,这东西得让天下读书人都接受才行。

    见康熙面露迟疑,胤祚忙道:“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别人好的东西咱们要学啊!您看古时候,连句读都没有,有时候老祖宗说的一句话,硬是被解了十几种意思出来——这不叫大有深意,这叫歧义!”

    见康熙不为所动,胤祚再接再厉:“有了句读,意思清晰,读书的速度起码可以快上两成。您想,本来要看五个时辰的折子,四个时辰就看完,岂不省事?还有读书人,本来看四本书的时间可以看五本书,还有……”

    康熙叹道:“若是满文上用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朕一句话的事儿,可是汉人的读书人,向来倔强,说句难听的,就算咱们是皇家,他们照样看不上——哪能由得了咱们在这上面指手画脚?”

    “这还不容易!”胤祚道:“咱们找人用这玩意儿,写上几篇脍炙人口的好文,用汉人的名义流传出去。只要文章够好,能让人人信服,他们自然也会接受这新东西,必会争相效仿。这个时候,皇阿玛再宣布,以后奏折、应试,都要用这个,那些人就会与有荣焉的想,看吧,咱们的东西,连朝廷都稀罕呢!于是水到渠成,万事大吉!”

    康熙没好气道:“你以为脍炙人口、人人信服的好文章随随便便就有?你写一个给朕看看?”

    “我……”

    “我写就我写”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胤祚及时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个刘氏,后世那些文章可不能用“西洋”两个字掩过去——刘氏虽然没什么坏心,但她那张嘴实在说不上严,而且身边又有个人精胤禛,只要她知道了,分分钟被胤禛诈出来。

    “儿子写不出来,不过儿子可以找人去写。”文章他当然也会写,但水平按优良中差来排,也就在优良之间,至于传世好文——除非抄袭。

    康熙对这事儿显然不太上心,道:“那好,等什么时候你的文章让朕信服了,朕就相信它能让人人信服。”

    这个敷衍劲儿!

    胤祚生气了,道:“儿子这就去找人!”

    于是逃之夭夭。

    看着正大光明溜号的儿子,康熙无奈摇头,挥挥手随他去了。

    起身坐到胤祚的位置上,细细看他批过的折子,不由叹息:他这个儿子,资质尚在胤礽之上,若是能再勤勉些,心肠硬些,那么无论是国,还是家,交给他都是最好不过的——不过也没关系,他现在还等得起,等再过几年,或许他就不再那么爱玩爱闹,也不再天真了。

    出了乾清宫,胤祚照旧先去看了德妃——现在应该叫皇后,才出宫回府。

    用了午饭,又美美睡了一觉,收拾好起来练了会字,管家进来禀道:“主子,外面有个少年,拿着您去年的香炉,说有要事求见,您看……”

    香炉?

    胤祚一愣后,点头:“让他进来。”

    果然就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少年,只是穿的比前几次要整齐的多,收拾的也干净,胤祚请他坐下,笑道:“我去过你们住的地方,还以为你们兄妹在火场中丧生,如今看来是逃过一劫,真是可喜可贺。”

    “小的知道,”少年低头道:“小的那天躲在墙根下,远远的看见太子爷您了,就是没敢靠近。”

    胤祚点头,又问:“如今那里不能住了,你们兄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还是在那里。”

    “嗯?”那里是哪里?

    “还是在六爷窝,外面冷得很,我们找地方缩了一晚上,实在熬不住,就又搬回去了,”少年顿了顿,道:“不光是我们,其他人也都回去了……太子爷您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小心的,再不会胡乱生火了……谁要再犯,不用官差老爷发话,咱们自个儿就把他撵出去……”

    胤祚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摆摆手作罢,道:“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有!”少年噗通一声跪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求太子爷,帮小的找找小的妹子吧!小的以后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起来说话,”胤祚皱眉道:“你妹妹她怎么了?走失了?”

    少年在旺财的搀扶下起身,抹着怎么都抹不完的眼泪,哭道:“我们兄妹三个,不想做一辈子的乞丐,所以我和大哥两个,就在外面找活干。妹子觉得我们辛苦,也去找了个小丫头的活儿,签的是活契。我们说好了每个月回来一次,结果到了时间却没见人影,奴才去主家打听,他们先说不准见,小的问的多了,又说小妹已经辞工了。若小妹真的是辞工了,哪有不回家的道理?所以小的在他们府外守了两天,终于堵住了他们的管家,结果他们管家又说,小妹自己私自离开了。小的再问,他就吩咐家丁把小的赶走,再不许小人靠近。”

    “小人实在没法子,就和大哥天天去外面找,结果半点踪影也没有,”少年道:“没法子,小的就去顺天府报了官,那些人随随便便记了下就打发了小的走,小的……”

    他犹豫了一下,道:“小的怕他们不肯用心,就将太子爷您给的香炉亮了出来,然后顺天府府尹大人亲自见了小的,还说一定会好生查探。过了两日,小的再去问,却见不到府尹大人了,书办老爷告诉小的,说已经查过,小的妹子的确已经不在那家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让小的也别找了,还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

    “小的总觉得他有些言不由衷,可是无论小的怎么问,书办老爷都不肯多说,只说让小的别再找了。”少年道:“太子爷有所不知,小的妹子年纪虽小,但是很漂亮,小的想,会不会被拐子拐了,卖去了脏地方,所以白天上大街找,晚上就去秦楼楚馆看看……结果妹子没找到,倒是逃过了那场大火。”

    胤祚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起末,吩咐旺财道:“你亲自带着他去见顺天府尹,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旺财爽快应了,带着少年离开。

    胤祚还记得那个乖巧又倔强的小丫头,心里有些堵的慌,起身推开窗子,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胤祚微微皱眉,又想起交代给陈拙的事儿——都已经两天了,以陈拙嫉恶如仇的性格,不应该到现在还没动手,有他的安排,加上陈拙的身手,应该会很顺利才对,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那个人虽然是罪臣,但他的死,宗人府不敢不上报吧?

    陈拙也不来说一声,难不成是失手了,没脸见人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给雍郡王”请安的声音,胤禛比通报的下人还要快一步进门,挥手令下人退下,道:“索额图死了。”

    胤祚“哦”了一声。

    胤禛见他反应平平,皱眉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吧?”

    胤祚道:“四哥问这个做什么?不过死了一个该死之人罢了。”

    胤禛道:“八弟不在,这事儿皇阿玛就交给了我。如果和你无关,我就好好查查,若是和你有关,我就给你找个替死鬼,就这么简单。”

    胤祚皱眉:“替死鬼?”他很不喜欢这个词。

    胤禛看了他一眼,道:“替死鬼是现成的。这一年以来,一直有人暗中给索额图送吃的用的,宗人府接到的命令,原就是只要他不死就好,所以每天才送一次食水,后来见他总饿不死,间隔便越来越大,甚至四五日才去看他一眼,所以这次人死了几天才发现尸体……那房子一进门的地方,有零星的酒菜洒落在地上,想是过来给他送吃用的人,看见了尸体,惊吓之下不小心摔了食盒留下的。”

    所谓的替死鬼,自然就是这个送食水的,以及他身后的人。

    胤祚点头:“人的确是我派人杀的。”

    他和胤禛之间,这些事儿没必要遮遮掩掩,到时候造成误伤就麻烦了。

    胤禛皱眉道:“索额图在宗人府,也不过比死了多口气罢了,你又何必为他,脏了自己的手。”

    胤祚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他既然肯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可见还是怕死的,既然怕死,自然就值得杀一杀——再说了,索额图人关起来了,脑子可没关起来,四哥别告诉我,你不想杀他。”

    胤禛叹道:“昨儿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让宗人府守好门禁——没了人给他送饭送水,三五日就饿死了……偏偏你手快。”

    那边半夜才失火,凌晨的朝会上便有一堆人叫嚣太子不详,若说没有预谋他是不信的,若真的是有预谋的纵火,拿上百条人命去扣一顶“不详”的帽子,想来想去,也就索额图有这样大的手笔——这种人,仅仅关起来怎么够?

    又皱眉道:“你找的什么人去杀的他?”

    “怎么?”

    胤禛道:“索额图死前被人用酷刑折磨,然后将头塞进便桶溺死……由现场看,他被塞进便桶不止一次,每次临死之前被人拖出来,等他缓过气来又继续……”

    胤祚干呕一声,道:“四哥你能别说这么恶心的事儿吗?”

    目光不小心落在桌上摆的香蕉上,又干呕一阵,连声道:“拿走拿走……”

    胤禛正色道:“别转移话题!那个人很危险,你要是不能完全控制他,就把他交给我……”

    胤祚道:“是我让他去问问索额图,纵火的事儿同他有没有关系……大约索额图嘴巴太硬,就吃了点苦头吧!四哥你就别管我的事儿了!”

    胤禛皱眉:“是不是陈拙?”

    胤祚知道瞒不过去,出海那些人的行踪胤禛一查就能清楚,点头道:“他就是嫉恶如仇了点儿,绝不会对我不利,四哥你放心好了。”

    胤禛叹道:“你现在是太子,只要一开口,有多少人愿意为你卖命呢?陈拙来历不明,又是汉人,你……”

    “知道了!知道了!”胤祚不耐烦打断他道:“我下次不用他了!四哥你不是还忙着查案吗?别耽误工夫了,走吧走吧!”

    胤禛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却也知道以胤祚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来,便是自己敢对陈拙下手,他也会立刻和他翻脸,只得无奈离开——以后只能让底下的人多盯着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