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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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之梦
一个偶然没有火星尘暴的清晨,寒风如刀。
火星赤道附近的塞勃火山东侧，马瑞斯永久定居基地沉浸在平静、祥和的气氛中。
“蜗牛，你在吗？”
“不在。”
“说‘不在’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你这只笨猫。”
被叫做“蜗牛”的在屋里，“笨猫”则站在门外。
两分钟后，蜗牛穿着一袭白纱裙睡衣慢吞吞的打开了房门。门刚开了一条缝，笨猫已急不可待地闪了进去。
“你快点打扮一下，20分钟后要召开全站人员的大会。”笨猫坐到沙发上。
“噢！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我今天只睡了七个半小时。”蜗牛愁眉苦脸的说。
“这可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机会。”笨猫不理她的报怨，自顾自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蜗牛走向洗漱间。
“你说这里会有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吗？”笨猫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
“滚出去。”蜗牛的大声斥责远远传来。
“我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笨猫立刻大声回应。
二十钟后,火星马瑞斯基地议事大厅。
托姆站长表情严肃。
“出问题了，先生们。我们丢了宝贝。”他的视线逐一扫过众人。“这是我们在火星找到的除岩石中的细菌以外的第一种生物，一种软体动物。”
一阵窃窃私语声。
“是的，你们当然都很吃惊。这是一个大秘密，我本来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是，现在我非常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信任你们，我们来自地球上各个国家，我们一直通力协作。……”
蜗牛和笨猫坐在最后一排。
蜗牛拉了笨猫的袖子一下，两人走出大厅来到走廊里。
“我看见了。”蜗牛表情严肃地说。
“你当然看见了，你告诉过我，那些火星蜗牛是你发现的。”笨猫微笑。
“是你偷走了那些……那些蜗牛。”
“你说什么呀！我为什么要偷你的那些同类？”笨猫吃惊极了。
“我看见了。”蜗牛面无表情的重复。
“看见什么了？”笨猫有些生气。
“昨天下午，你去七区的生物实验室了！”
“没有啊！”
“我只比你早到了一分钟。”
“可我没去。”笨猫苦着脸。
“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小东西，在我还没走到实验台时，你开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蜗牛说。
“可是，我没有去呀！”笨猫辩解着。
“因为没有托姆站长的同意，那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所以我怕别人发现我，就立刻躲到实验台下面了。我听到一个人走到实验台前，又听到装蜗牛的那个玻璃罩子碰到桌上别的东西时，“嚓”的响了一下。接着脚步声就往门口方向移动。我大着胆子揭开桌边的布帘，我看到了……”
“看到鬼了？接着说呀！”笨猫一脸的不屑。
“我看到了你这件工作服的背影，你的工作服的背上撕破了一小块，另外，还有一个浅浅的……”
“什么？”
“画着一只猫。那是我上周和你玩笑时画上去的，你这人真懒！这件衣服穿了一周还没洗！”蜗牛皱起鼻子。
“有一只猫？我没发现呀！”笨猫立刻脱下工作服看。
“啊！真有呀？！”笨猫傻在那里。
“我当时想喊你，但你已经出去了。我急忙追出去，可你跑得太快了，长长的甬道你竟然一下子就走出去了。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拿去玩玩，一会儿就会还回去。我不敢在那个是非之地久留，只好赶快离开。可是，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这人真差劲儿！”
“你说完了没有？”笨猫瞪着蜗牛。
蜗牛也瞪着笨猫。
僵持。
笨猫转身走回大厅。蜗牛跟在他身后。
“您来了，”托姆站长站在大厅门口迎接笨猫，“我冒昧的问您一下，昨天下午您去哪儿了？”
“我？我一个人待着。”笨猫张大了嘴，傻傻地说。
“我们站上包括我，一共有三十二个人，我已经查过昨天每一个人的工作记录，也已经询问过这里的大部分人，他们昨天都在他们的本职岗位上，只有您一个人没有工作记录，您肯定没有上岗。请问您去哪儿了？”
“我在宿舍里。”
“不，你在七区。”蜗牛走到了他身边。
“小姐，你昨天下午在哪儿？”托姆站长笑了。
“我也去了七区。”蜗牛直言不讳。
“那么是谁拿了蜗牛呢？”
“是他。”蜗牛指着笨猫。
这时，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笨猫身上。
“我没拿。”笨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缓缓摇着头。
“先生们，我看问题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托姆站长对大厅中的其他人说。“现在，请美国的罗伯特先生和英国的维尔斯先生帮我与这位年轻的中国先生好好谈谈，其他人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至于这位中国的小姐，请您回到自己的住处，不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可能会随时找您。”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之后，大厅里的人都走了出去。
三天后的深夜。
马瑞斯基地第三火箭发射场外，一辆沙地气垫运输车疾驰而至。沙地车与发射场衔接口压力刚一平衡，一个瘦削的身影就迫不及待的由车里跳进发射场密封通道，直奔火箭发射平台。
第三发射场是马瑞斯基地备用小型火箭发射场,这里的火箭发射系统是完全自动化的，只要人进入火箭内部的指令舱，相继打开三个发射指令开关，火箭就可以在15分钟内自动完成轨道参数计算及发射准备，并立即点火升空，火箭的目的地是环火星同步静止轨道。在到达那里以后，火箭电脑导航系统的指挥权将自动移交给人。因为一切都是自动的，所以没有人长期在此驻守,至少最近两个月没有人来过这儿，肆虐的火星尘暴已将发射场上的火箭发射井顶盖掩埋在沙下，但这并不会影响火箭发射，自动清障车会在接到火箭发射指令后10分钟内清除全部发射场障碍物。
来人径直走进火箭发射井的逃生通道，从这里可以走到地下50米深处，进入备用火箭底部。
“站住，你要去哪？”一声低低地断喝。
黑暗狭窄的通道中的两个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让我过去。”笨猫说。
“不让。我担心你会逃走，我估计你如果逃的话只能从这里逃走，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你两天了。”蜗牛撑开双臂挡在前面。
“我得离开这儿，他们不信任我，我不想做牢。”笨猫说。
“事情会搞清的，你现在逃走只能让别人更怀疑你。”蜗牛的声音充满真诚。
“别开玩笑了，我这三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你和他们一定是一伙的，你们肯定是哪个国家的间谍。先是你告诉我发现火星蜗牛这个大秘密，让我知道它放在哪儿，然后，再开会把我当众揪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害你的。”蜗牛声音有些哽咽。
“你已经害我了，滚开，让我走。”笨猫挥舞着双臂，大声喊叫着，一步步走近蜗牛。
一只手突然从笨猫身后扭住他一只胳膊，在笨猫还没能来得及反抗时，另外的几只手也抓住了他，接着通道墙上的照明灯亮了起来。
“谢谢小姐的帮助。”这是托姆站长在说话。“这个人打伤了看守他的人，从监禁室跑了出来，要不是你拦着他，那……”
托姆站长的话说不下去了，一只小口径手枪顶在他额头上，握枪的手是一只很小，但很可爱的手，蜗牛的手。
“你们放开他。”蜗牛大声尖叫。
众人一楞。
“先放开他。”托姆站长在枪口下还是那么识大体。
众手放手，笨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蜗牛身旁。
“你真够朋友！”笨猫轻轻拍了一下蜗牛的肩。
“你们退出去，快！”蜗牛尖声叫道。
“没说你，你跟我们走。”笨猫揪住托姆站长的衣领。
两个小时以后，笨猫、蜗牛和托姆站长乘沙地车转移到了马瑞斯基地救生中心。这座地下掩体位于塞勃火山以北方圆30公里的纳斯陨石坑南部边缘。它有三层防护壳，是为了应付各种紧急意外情况而设计的，这里可以防大规模太阳电磁射线、银河系宇宙射线、高能质子和微型流星撞击。可以说这是马瑞斯基地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里只有两扇通往外界的钛钢合金压力门，外边的人想冲进来抓他们，恐怕只能动用千万吨级以上的热核武器。另外，这里储备的衣服、食物、水、药品、通讯设备十分充足。
“等问题查清，我们就出去。”笨猫在放托姆站长出去时是这样说的。他和蜗牛已经检查过了，这里的物品可以让他们俩儿在这儿驻守两年时间。这里的一切包括电力系统，空调系统，氧气系统都是独立的，不需外界支援。
笨猫很满意。不过，他只睡了一夜就不高兴了。蜗牛问他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后来他说了，差点被蜗牛打死，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这里没给他一年后即将出生的儿子准备太空服。
日子一天天过去。笨猫的公案一直没有进展。蜗牛有些着急了，因为她的科研课题因此耽搁下来了，她自嘲说，至少今年她拿不到诺贝尔生物学奖了。
他俩成天在通讯室里消磨时光，等待外界的消息。说实话，他们都急于洗清他们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尽早从这“世外桃源”出去。因为他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笨猫已经不对蜗牛揭发他的行为耿耿于怀了，他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蜗牛高兴，他觉得是自己太晦气，连累了蜗牛。
现在，连火星的总行政长官都知道笨猫和蜗牛的大名了，而且他本人还在百忙中给他们发来一封电子邮件，提醒他俩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他们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蜗牛在关掉通讯终端后，大骂了一句“tmd”。
笨猫则一语未发。过了半天才说，“你又说脏话了，女孩子应该讲文明，懂礼貌。”
蜗牛则反唇相讥，说“你又开始发傻了，男孩子应该反应敏捷，不发呆。”
一连三天外界没有信息发进来，蜗牛有些坐立不安。可笨猫突然不发呆了，看上去很精明的样子。蜗牛看着他忙来忙去，激光测距仪、金钢石冲击钻、微波探测器全用上了，不知搞什么鬼，见他不说干什么，也不问他。终于，在一声巨响后，笨猫停了下来，看着蜗牛。
“干什么？”蜗牛瞪着他，“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洞房准备好了。”笨猫面无表情,轻轻说,。
“呸呸呸呸呸……”蜗牛红着脸举起拳头就打。
“在这里。”笨猫一臂挡脸，另一臂指引方向。
那是一个洞。
在救生中心最底层储藏室一角的地板上，居然出现一个四尺见方的洞？洞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干什么呀？”蜗牛有些惊讶。
“知道我的专业是什么吗？”笨猫骄傲的仰起头，“打洞！”。
“猫不会打洞的，老鼠才打洞。”蜗牛嗤之以鼻。
“我在地球高等学府‘清华－麻省理工联校’宇宙系学习打洞专业，不开玩笑。”笨猫一本正经。
蜗牛“嗤”的笑了，“你这个坏蛋，吹牛没边儿。”
“不信就算了，快去准备些东西，咱们走人。”
“这里通到哪？”蜗牛关切的问。
“当然是你发现火星蜗牛的地方。”
“什么？不可能吧？这里离那儿至少有35公里。”蜗牛又吃一惊。
“不，我算过了，是41公里多一点。实话说吧，我是个骗子……”笨猫话说到一半就被蜗牛打断了。“啊！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蜗牛笑得像朵花。
笨猫走开几步，与蜗牛保持距离，“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比不了你这名牌大学的博士生。我本来没有权力到火星上来工作，但我是一个愿意为理想而奋斗的人，冷峻和深遂的星空是我的理想和归宿，我从小就发誓要到荒凉、冷僻的火星来。最终，我实现了理想。”
“可你原来说你是学地质的……”蜗牛摇着头。
“所以，我是骗子。”笨猫面无表情。
“我第二次骗你，是那些该死的蜗牛，他们只是地球蜗牛的变种，是我把他们带到火星来的。我一开始只是偷着养它们，后来，把它们放在咱们的水库里一个隐密地点，这个一千年前第一批到达火星的地球人发现并构建的水库最终成了它们的乐园。这些地球上最耐寒的蜗牛不仅在摄氏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中生存下来，而且发生了巨大的变异，表面看似乎与地球蜗牛迥然不同。这时，你这个执着的生物学家到火星来了……一个月前，我有意的在你去水库寻找微生物时，把放养蜗牛的隐秘地点去掉伪装。于是，你终于在半个月前发现了水库和……”
“火星蜗牛。”蜗牛冷冷地接过话题，“然后事情并没像你想像的那样，出现了你意料之外的事，你这个骗子！”
“是的，托姆站长以保密为由不让你把事情说出来，而且不让你再插手此事，却让新来的那个他自己国家的生物学家接手。然后的事，我只能估计，我在睡觉，我的工作服被人偷了，你成为指证我的最佳人选。”
“可是，你是不是太傻了一点，那些蜗牛既然是你带到火星来的，你把事实说出来，你就不会被当成偷蜗牛的贼了，你为什么还要逃？而且，你是用什么办法才到火星来的呢？还有，这里的这条通道，大概也是第一批到火星的人挖的，你怎么知道它的？”
“法律会让我这样一个用别人的身份‘偷渡’到火星，并把不该带的东西偷偷带来的人逍遥法外吗？我的真实身份是绝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我就完了。明白吗？咱们去一趟水库吧，路上我再和你说这个洞的事。”
笨猫牵着蜗牛的手，在齐腰深的水中一点点往前摸索。他们从那个洞口下来已经快五个小时了，开始的三个小时他们借助一辆微型陆地车沿着隧道中的输水管道在狭窄的通道里飞驰，然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陆地车，在结冰的通道上一步一滑的走，现在他们已经很接近塞勃火山了，因为他们已经看不到冰了。
“第一批来到火星的地球人看中了塞勃火山，它是火星上凤毛鳞角的几座活火山之一。因为火星的年平均温度为零下55度摄氏，所以，人类需要塞勃火山这个‘锅炉’提供些能源。为防止火山喷发危及基地，基地就选址在离火山稍远的纳斯陨石坑内。人们为了解决水源的问题，又开挖了这条引水隧道,这条隧道与一条由火山底流出的地下河相通。现在咱们已经由隧道进入了地下河。”笨猫不住嘴的给蜗牛讲解。
“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这件事。”蜗牛问。
“因为800年前，有一阵子火山很活跃，所以，为安全起见，人们封闭了这条隧道。事实上，一千多年来，火山一直都没有喷发过，后来，人们确信火山绝不会喷发，就干脆把马瑞斯基地选在现在的位置——离火山口只有4公里的火山东坡脚下。事实证明，这是明智的举动，我们的火山发电站和原来建造的火山以北3公里的水库给我们基地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因为新基地的安全和便利，老基地（就是救生中心）就成了备用基地，而这条隧道完全失去了价值，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我能找到隧道的入口，完全是因我的估计正确和那些先进的测量工具的功劳。”
“这条地下河的河床真宽，咱们宇航服上的强光灯竟不能照到另一侧的洞壁。”
“火星上的许多地区有被侵蚀的迹象，而且残存着纵横交错的河床遗迹，这说明火星表面上曾经存在过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甚至海洋，所以，这条地下河与地表河流相比，只是个‘小巫’”。
“你估计还有多远？咱们的氧气够用吗？”尽管蜗牛太空服里的恒温装置一直在努力工作，但她仍冻得要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笨猫也和她一样冷，他这两个小时一直在不停地讲他的惊险火星历险故事，他想用这个办法驱散寒冷，看来他没成功。
“我没估计到这么不好走。我们再往前走一个小时，再不到水库的话，我们就往回走。我们氧气还够用8个小时。”
“你刚才说，买通了宇航局一个高官，他是谁？”蜗牛问。
“不能告诉你。”
“不够义气！”
“哼，随你说吧，正是因为够义气，我才不说的。”
“噢。真够义气，你就告诉我吧。将来，我很老了，想回来再看看火星，我一定通不过体检，我恐怕也只能学你的做法。”
“你学不来的，我还打动了一个漂亮的宇航局女航管，如果不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在火箭发射前的最后5分钟开汽车把我直接送到火箭边上，我就到不了火星了。”
“不可能的！至少在火箭发射前半个小时，宇航员所在的火箭指令舱门就被远程计算机密封了，宇航员必须在发射前一到两小时登上指令舱。”
“我早就想好了对策啦！我有意结识了操纵关门程序的那个远程计算机管理员,我们是铁哥们儿……”
“吹牛！好像宇航局的所有人没有你不认识的似的！”
“随你说吧。我还认识一个老……”
笨猫的话还没完,突然地道中一股暗流汹涌而至。他还算机灵，一下子把蜗牛揽在怀里。一个大浪头扑到，把两个人都冲入地下河的深水区中。
“千万抓紧我。”笨猫大声说。
其实不用他说，蜗牛也想到了在这漆黑的地下河底被冲散的后果。本来为了在太空中工作的需要，太空服上是设有钩子和锁扣的，但此时，他们两个人都不敢放开手去摸身上的钩子，因为那样做太危险了。在激流中两个人紧紧相拥，载沉载浮，身子不时撞上河底和河岸的石头。
“我们要死在一起了！”笨猫叫着。
“我恨你！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蜗牛几乎要哭了。
在一块大岩石的阻挡下，蜗牛高叫着“抓紧我”，然后，腾出一只手把自己身上的一只钩子扣到笨猫身上，然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四只手一起行动，又扣上了另外三只钩子。不过，他们仍不敢就此放开抱紧对方的手臂。
黑暗的地下河里一片死寂，亘古以来仅有的一点光亮在激流中摇曳，那是笨猫和蜗牛头盔里的灯发出的微光。在远离人类社会亿万公里的异星地下暗河里两条无助的生命顺波逐流，无所依托。他们抱得很紧，人的本能激发了他们的求生*，在生死关头，他们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共生的责任感充盈了他们的每一个细胞。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平静了，水的流动几乎感觉不到。两个胆战心惊的人仍紧紧拥抱着躺在浅水里。
“放开我。”蜗牛先说话了。
“你的心跳得那么快？”笨猫说。
蜗牛坐起来开始摘掉钩子。
“刚才感觉不错，再躺一会儿。”笨猫说。
娲牛不理他。
“万一再有大浪头呢？”笨猫说。
蜗牛把刚摘掉的钩子又锁好了。
“咱们的备用氧气瓶全丢了，咱们的氧气不够用了。”笨猫忧心忡忡说，然后，他立刻坐直身子，开始解钩子。
“那你解钩子干什么吗？”蜗牛奇怪的问。
“逃命！快解开。”笨猫开始解第二个钩子。
“这里是水库！”蜗牛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钩子全解开了，没等笨猫指示，蜗牛就开始跑，笨猫跟在后面。
不远处就是洞口，两人用力顶开那块为防水分蒸发而堵在洞口的大石头。然后又合力把石头推回原处。然后就是奔跑，笨重的太空服抵消了火星重力方面的优势。
五十分钟后，他们跑到了马瑞斯基地。
路上，两人已经商量过了，因为他们无法在一小时内返回救生中心，为了活命，为了氧气，笨猫已经决定先向托姆站长“自守”，以后，再找机会揭发他。
只是，此时马瑞斯基地出奇的安静。
没有人在外面活动，更没有人出来接他们。
他们走向生活区舱门。
隔着生活舱门的玻璃，他们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里面，他的脸上满是血。
蜗牛“啊！”的一声惊叫。
接着，他们看到另一个倒在离舱门远一点的地方。
“我到储藏库拿过氧化钠，你先不要进来，我立刻就回来。”
笨猫打开生活舱门进到里面，他摘掉充满浑浊空气的氧气面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向储藏室。
在把过氧化钠和宇航服专用电池从排气口丢给蜗牛的时候，笨猫用宇航服里的无线电告诉蜗牛千万不要进入基地，这里可能发生了一场瘟疫，他让她到离基地最远的沙地车里给宇航服更换过氧化钠和宇航服电池。
一小时后，笨猫从基地里出来。
“所有的人都死了。”笨猫说。
蜗牛惊讶得说不出话。
蜗牛和笨猫挽着手从基地走出来，缓步走向火箭发射场。
“一定是那些蜗牛在传播病毒。”笨猫喃喃地说。
“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托姆站长把没经过检疫的物种藏在生活区他的宿舍里，病毒才传开的，这三十多人都是他害死的。”
“有我的原因。”笨猫缓缓地说。
“有你的原因，就有我的原因。”蜗牛说。
“我们不要走了。”笨猫站住脚。
“为什么？我们又没被传染。”
“这是一种恶性的病毒，不管它是火星的病毒还是人类从地球带来的病毒，在我们没搞清自己是否被传染前，我们有义务留在这儿，不能让病毒传播开。”
蜗牛久久没有说话。
“咱们回自己家吧。”
“自己家？”隔着面罩，蜗牛看到笨猫嘴角的一丝狡狯，她立时明白了笨猫的意思。
“对，是自己的家。”蜗牛心中应着。
“快许愿。”笨猫指着划过天际一颗火流星。
“火星的夜真美。”无线通讯器中传来蜗牛温柔的声音。
笨猫躺倒在粉红色的火星砂石和尘埃上，不想动，他感到有些累了。
“快走吧，看那边的天那么浑浊，好像有火星尘暴过来了。”蜗牛说。
“我不走了，你走吧。”笨猫喘息着说。
“你怎么了？”蜗牛想拉笨猫起来，但是，她拉不动这个穿着太空服的大狗熊。
“那好吧，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蜗牛说。
“你快走。”笨猫说。
“我们都应该活下去。”蜗牛说。
“我无所谓。”笨猫说。
“我也无所谓。”蜗牛跟着说。她在笨猫身边坐了下来，开始把钩子扣在笨猫身上。
尘暴没有来。
蜗牛开了一辆沙地车把笨猫拉到救生中心门口，用无线电遥控装置打开门，把笨猫拖进过渡舱，开动消毒程序，对笨猫和自己实行最高等级的消毒。最后，她命令机器人把笨猫带到救生中心的急救室。
笨猫开始发烧，并不断流鼻血，而且神智也不太清醒。蜗牛给他吃了大量的广谱抗生素，然后，抽了他200cc血，做化验。
“我不喜欢粉红的天空。”笨猫在呢喃。
“你和我朋友强强一样喜欢湛蓝色的天空。”蜗牛一边干手中的工作，一边漫声应着。
“我不姓王，我姓荆。”笨猫在喊。
“哼！你这个大骗子。不过，我一直叫你笨猫，以后也这么叫，你姓什么没关系。”
“我是……骗……”
“你是好人。”
“我……还……没去奥……林匹斯山。”
“那座火星上最高的山？好像还是太阳系最高的山。”
“24公……”
“对，24公里高。你很清醒，小伙子。还记得火星两颗卫星的名字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嘻嘻。”
“我要……死了吗？”
“你不会死的。”
“你是谁？”
“我是蜗牛呀！”
“你姓什……么？”
“我姓李。”
“这里有……”
蜗牛顺着笨猫颤抖的手指，从他衣袋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
“爱我吧”。
蜗牛把纸放进口袋，把笨猫的手臂轻轻放回被子里。
一连几天，蜗牛都在培养、观察从笨猫血液里发现的那种莫名的病毒。这是一种专门破坏血管壁的生物。谁传上这种病毒,一定会在短期内因内出血而死。蜗牛作为一个生物学家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这不禁引起了她强烈的兴趣。她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醒着时，她的一半时间在研究病毒，另一半时间，则守在笨猫身边，因为她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安，也许笨猫不能坚持太久了。他真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却不一定会很长寿。她长时间的坐在笨猫身边，轻轻梳理笨猫的头发。
“他们派的人今天就要来了，他们发了讯息来。”笨猫用力摇着蜗牛的肩膀，激动地叫着。
“你好了吗？”伏在桌上的蜗牛睡眼惺惺的坐直身子惊喜地看着笨猫。
“我没事了。”
“真的？”蜗牛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在基地时，给火星总行政长官司发了讯息，把我的事全说了，他说可以原谅我。”
“噢？好消息。”
“看我发现了什么？”笨猫举着手中一张纸。
“啊！”蜗牛大叫一声，伸手去抢。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在“爱我吧”下面写着两个字“同意”。
“等我们回地球后……”
“去你的，我昨天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你连将要死的人都要骗，我给你上一堂骗子的职业道德课吧！”
“快还给我。”
“不还。”
“我想起来了，你的病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猜对了。”
“死骗子！气死我了！”
下午，蜗牛从外面接了救援队的人兴冲冲地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喊着，“你有救了，那是地球病毒地变种，是……”
话说到一半，她就僵在那里了。
笨猫一动不动的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上挑的嘴角渗出一线血痕，那张皱巴巴的纸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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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之梦
一个偶然没有火星尘暴的清晨,寒风如刀。
火星赤道附近的塞勃火山东侧，马瑞斯永久定居基地沉浸在平静、祥和的气氛中。
“蜗牛，你在吗？”
“不在。”
“说‘不在’的人是谁？”
“当然是我，你这只笨猫。”
被叫做“蜗牛”的在屋里，“笨猫”则站在门外。
两分钟后，蜗牛穿着一袭白纱裙睡衣慢吞吞的打开了房门。门刚开了一条缝，笨猫已急不可待地闪了进去。
“你快点打扮一下，20分钟后要召开全站人员的大会。”笨猫坐到沙发上。
“噢！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吗？我今天只睡了七个半小时。”蜗牛愁眉苦脸的说。
“这可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遇到这种机会。”笨猫不理她的报怨，自顾自地说。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蜗牛走向洗漱间。
“你说这里会有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吗？”笨猫眼睛看着天花板发愣。
“滚出去。”蜗牛的大声斥责远远传来。
“我错了！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吧！”笨猫立刻大声回应。
二十钟后,火星马瑞斯基地议事大厅。
托姆站长表情严肃。
“出问题了，先生们。我们丢了宝贝。”他的视线逐一扫过众人。“这是我们在火星找到的除岩石中的细菌以外的第一种生物，一种软体动物。”
一阵窃窃私语声。
“是的，你们当然都很吃惊。这是一个大秘密，我本来不应该说出来的。但是，现在我非常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信任你们，我们来自地球上各个国家，我们一直通力协作。……”
蜗牛和笨猫坐在最后一排。
蜗牛拉了笨猫的袖子一下，两人走出大厅来到走廊里。
“我看见了。”蜗牛表情严肃地说。
“你当然看见了，你告诉过我，那些火星蜗牛是你发现的。”笨猫微笑。
“是你偷走了那些……那些蜗牛。”
“你说什么呀！我为什么要偷你的那些同类？”笨猫吃惊极了。
“我看见了。”蜗牛面无表情的重复。
“看见什么了？”笨猫有些生气。
“昨天下午，你去七区的生物实验室了！”
“没有啊！”
“我只比你早到了一分钟。”
“可我没去。”笨猫苦着脸。
“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小东西，在我还没走到实验台时，你开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蜗牛说。
“可是，我没有去呀！”笨猫辩解着。
“因为没有托姆站长的同意，那里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所以我怕别人发现我，就立刻躲到实验台下面了。我听到一个人走到实验台前，又听到装蜗牛的那个玻璃罩子碰到桌上别的东西时，“嚓”的响了一下。接着脚步声就往门口方向移动。我大着胆子揭开桌边的布帘，我看到了……”
“看到鬼了？接着说呀！”笨猫一脸的不屑。
“我看到了你这件工作服的背影，你的工作服的背上撕破了一小块，另外，还有一个浅浅的……”
“什么？”
“画着一只猫。那是我上周和你玩笑时画上去的，你这人真懒！这件衣服穿了一周还没洗！”蜗牛皱起鼻子。
“有一只猫？我没发现呀！”笨猫立刻脱下工作服看。
“啊！真有呀？！”笨猫傻在那里。
“我当时想喊你，但你已经出去了。我急忙追出去，可你跑得太快了，长长的甬道你竟然一下子就走出去了。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拿去玩玩，一会儿就会还回去。我不敢在那个是非之地久留，只好赶快离开。可是，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这人真差劲儿！”
“你说完了没有？”笨猫瞪着蜗牛。
蜗牛也瞪着笨猫。
僵持。
笨猫转身走回大厅。蜗牛跟在他身后。
“您来了，”托姆站长站在大厅门口迎接笨猫，“我冒昧的问您一下，昨天下午您去哪儿了？”
“我？我一个人待着。”笨猫张大了嘴，傻傻地说。
“我们站上包括我，一共有三十二个人，我已经查过昨天每一个人的工作记录，也已经询问过这里的大部分人，他们昨天都在他们的本职岗位上，只有您一个人没有工作记录，您肯定没有上岗。请问您去哪儿了？”
“我在宿舍里。”
“不，你在七区。”蜗牛走到了他身边。
“小姐，你昨天下午在哪儿？”托姆站长笑了。
“我也去了七区。”蜗牛直言不讳。
“那么是谁拿了蜗牛呢？”
“是他。”蜗牛指着笨猫。
这时，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笨猫身上。
“我没拿。”笨猫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缓缓摇着头。
“先生们，我看问题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托姆站长对大厅中的其他人说。“现在，请美国的罗伯特先生和英国的维尔斯先生帮我与这位年轻的中国先生好好谈谈，其他人可以去干自己的事了。至于这位中国的小姐，请您回到自己的住处，不要去别的地方，我们可能会随时找您。”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之后，大厅里的人都走了出去。
三天后的深夜。
马瑞斯基地第三火箭发射场外，一辆沙地气垫运输车疾驰而至。沙地车与发射场衔接口压力刚一平衡，一个瘦削的身影就迫不及待的由车里跳进发射场密封通道，直奔火箭发射平台。
第三发射场是马瑞斯基地备用小型火箭发射场,这里的火箭发射系统是完全自动化的，只要人进入火箭内部的指令舱，相继打开三个发射指令开关，火箭就可以在15分钟内自动完成轨道参数计算及发射准备，并立即点火升空，火箭的目的地是环火星同步静止轨道。在到达那里以后，火箭电脑导航系统的指挥权将自动移交给人。因为一切都是自动的，所以没有人长期在此驻守,至少最近两个月没有人来过这儿，肆虐的火星尘暴已将发射场上的火箭发射井顶盖掩埋在沙下，但这并不会影响火箭发射，自动清障车会在接到火箭发射指令后10分钟内清除全部发射场障碍物。
来人径直走进火箭发射井的逃生通道，从这里可以走到地下50米深处，进入备用火箭底部。
“站住，你要去哪？”一声低低地断喝。
黑暗狭窄的通道中的两个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让我过去。”笨猫说。
“不让。我担心你会逃走，我估计你如果逃的话只能从这里逃走，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你两天了。”蜗牛撑开双臂挡在前面。
“我得离开这儿，他们不信任我，我不想做牢。”笨猫说。
“事情会搞清的，你现在逃走只能让别人更怀疑你。”蜗牛的声音充满真诚。
“别开玩笑了，我这三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你和他们一定是一伙的，你们肯定是哪个国家的间谍。先是你告诉我发现火星蜗牛这个大秘密，让我知道它放在哪儿，然后，再开会把我当众揪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朋友。我不会害你的。”蜗牛声音有些哽咽。
“你已经害我了，滚开，让我走。”笨猫挥舞着双臂，大声喊叫着，一步步走近蜗牛。
一只手突然从笨猫身后扭住他一只胳膊，在笨猫还没能来得及反抗时，另外的几只手也抓住了他，接着通道墙上的照明灯亮了起来。
“谢谢小姐的帮助。”这是托姆站长在说话。“这个人打伤了看守他的人，从监禁室跑了出来，要不是你拦着他，那……”
托姆站长的话说不下去了，一只小口径手枪顶在他额头上，握枪的手是一只很小，但很可爱的手，蜗牛的手。
“你们放开他。”蜗牛大声尖叫。
众人一楞。
“先放开他。”托姆站长在枪口下还是那么识大体。
众手放手，笨猫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蜗牛身旁。
“你真够朋友！”笨猫轻轻拍了一下蜗牛的肩。
“你们退出去，快！”蜗牛尖声叫道。
“没说你，你跟我们走。”笨猫揪住托姆站长的衣领。
两个小时以后，笨猫、蜗牛和托姆站长乘沙地车转移到了马瑞斯基地救生中心。这座地下掩体位于塞勃火山以北方圆30公里的纳斯陨石坑南部边缘。它有三层防护壳，是为了应付各种紧急意外情况而设计的，这里可以防大规模太阳电磁射线、银河系宇宙射线、高能质子和微型流星撞击。可以说这是马瑞斯基地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这里只有两扇通往外界的钛钢合金压力门，外边的人想冲进来抓他们，恐怕只能动用千万吨级以上的热核武器。另外，这里储备的衣服、食物、水、药品、通讯设备十分充足。
“等问题查清，我们就出去。”笨猫在放托姆站长出去时是这样说的。他和蜗牛已经检查过了，这里的物品可以让他们俩儿在这儿驻守两年时间。这里的一切包括电力系统，空调系统，氧气系统都是独立的，不需外界支援。
笨猫很满意。不过，他只睡了一夜就不高兴了。蜗牛问他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后来他说了，差点被蜗牛打死，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这里没给他一年后即将出生的儿子准备太空服。
日子一天天过去。笨猫的公案一直没有进展。蜗牛有些着急了，因为她的科研课题因此耽搁下来了，她自嘲说，至少今年她拿不到诺贝尔生物学奖了。
他俩成天在通讯室里消磨时光，等待外界的消息。说实话，他们都急于洗清他们所蒙受的不白之冤，尽早从这“世外桃源”出去。因为他们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笨猫已经不对蜗牛揭发他的行为耿耿于怀了，他在想尽一切办法让蜗牛高兴，他觉得是自己太晦气，连累了蜗牛。
现在，连火星的总行政长官都知道笨猫和蜗牛的大名了，而且他本人还在百忙中给他们发来一封电子邮件，提醒他俩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他们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
蜗牛在关掉通讯终端后，大骂了一句“tmd”。
笨猫则一语未发。过了半天才说，“你又说脏话了，女孩子应该讲文明，懂礼貌。”
蜗牛则反唇相讥，说“你又开始发傻了，男孩子应该反应敏捷，不发呆。”
一连三天外界没有信息发进来，蜗牛有些坐立不安。可笨猫突然不发呆了，看上去很精明的样子。蜗牛看着他忙来忙去，激光测距仪、金钢石冲击钻、微波探测器全用上了，不知搞什么鬼，见他不说干什么，也不问他。终于，在一声巨响后，笨猫停了下来，看着蜗牛。
“干什么？”蜗牛瞪着他，“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洞房准备好了。”笨猫面无表情,轻轻说,。
“呸呸呸呸呸……”蜗牛红着脸举起拳头就打。
“在这里。”笨猫一臂挡脸，另一臂指引方向。
那是一个洞。
在救生中心最底层储藏室一角的地板上，居然出现一个四尺见方的洞？洞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干什么呀？”蜗牛有些惊讶。
“知道我的专业是什么吗？”笨猫骄傲的仰起头，“打洞！”。
“猫不会打洞的，老鼠才打洞。”蜗牛嗤之以鼻。
“我在地球高等学府‘清华－麻省理工联校’宇宙系学习打洞专业，不开玩笑。”笨猫一本正经。
蜗牛“嗤”的笑了，“你这个坏蛋，吹牛没边儿。”
“不信就算了，快去准备些东西，咱们走人。”
“这里通到哪？”蜗牛关切的问。
“当然是你发现火星蜗牛的地方。”
“什么？不可能吧？这里离那儿至少有35公里。”蜗牛又吃一惊。
“不，我算过了，是41公里多一点。实话说吧，我是个骗子……”笨猫话说到一半就被蜗牛打断了。“啊！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蜗牛笑得像朵花。
笨猫走开几步，与蜗牛保持距离，“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比不了你这名牌大学的博士生。我本来没有权力到火星上来工作，但我是一个愿意为理想而奋斗的人，冷峻和深遂的星空是我的理想和归宿，我从小就发誓要到荒凉、冷僻的火星来。最终，我实现了理想。”
“可你原来说你是学地质的……”蜗牛摇着头。
“所以，我是骗子。”笨猫面无表情。
“我第二次骗你，是那些该死的蜗牛，他们只是地球蜗牛的变种，是我把他们带到火星来的。我一开始只是偷着养它们，后来，把它们放在咱们的水库里一个隐密地点，这个一千年前第一批到达火星的地球人发现并构建的水库最终成了它们的乐园。这些地球上最耐寒的蜗牛不仅在摄氏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中生存下来，而且发生了巨大的变异，表面看似乎与地球蜗牛迥然不同。这时，你这个执着的生物学家到火星来了……一个月前，我有意的在你去水库寻找微生物时，把放养蜗牛的隐秘地点去掉伪装。于是，你终于在半个月前发现了水库和……”
“火星蜗牛。”蜗牛冷冷地接过话题，“然后事情并没像你想像的那样，出现了你意料之外的事，你这个骗子！”
“是的，托姆站长以保密为由不让你把事情说出来，而且不让你再插手此事，却让新来的那个他自己国家的生物学家接手。然后的事，我只能估计，我在睡觉，我的工作服被人偷了，你成为指证我的最佳人选。”
“可是，你是不是太傻了一点，那些蜗牛既然是你带到火星来的，你把事实说出来，你就不会被当成偷蜗牛的贼了，你为什么还要逃？而且，你是用什么办法才到火星来的呢？还有，这里的这条通道，大概也是第一批到火星的人挖的，你怎么知道它的？”
“法律会让我这样一个用别人的身份‘偷渡’到火星，并把不该带的东西偷偷带来的人逍遥法外吗？我的真实身份是绝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我就完了。明白吗？咱们去一趟水库吧，路上我再和你说这个洞的事。”
笨猫牵着蜗牛的手，在齐腰深的水中一点点往前摸索。他们从那个洞口下来已经快五个小时了，开始的三个小时他们借助一辆微型陆地车沿着隧道中的输水管道在狭窄的通道里飞驰，然后的一个小时，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陆地车，在结冰的通道上一步一滑的走，现在他们已经很接近塞勃火山了，因为他们已经看不到冰了。
“第一批来到火星的地球人看中了塞勃火山，它是火星上凤毛鳞角的几座活火山之一。因为火星的年平均温度为零下55度摄氏，所以，人类需要塞勃火山这个‘锅炉’提供些能源。为防止火山喷发危及基地，基地就选址在离火山稍远的纳斯陨石坑内。人们为了解决水源的问题，又开挖了这条引水隧道,这条隧道与一条由火山底流出的地下河相通。现在咱们已经由隧道进入了地下河。”笨猫不住嘴的给蜗牛讲解。
“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这件事。”蜗牛问。
“因为800年前，有一阵子火山很活跃，所以，为安全起见，人们封闭了这条隧道。事实上，一千多年来，火山一直都没有喷发过，后来，人们确信火山绝不会喷发，就干脆把马瑞斯基地选在现在的位置——离火山口只有4公里的火山东坡脚下。事实证明，这是明智的举动，我们的火山发电站和原来建造的火山以北3公里的水库给我们基地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因为新基地的安全和便利，老基地（就是救生中心）就成了备用基地，而这条隧道完全失去了价值，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我能找到隧道的入口，完全是因我的估计正确和那些先进的测量工具的功劳。”
“这条地下河的河床真宽，咱们宇航服上的强光灯竟不能照到另一侧的洞壁。”
“火星上的许多地区有被侵蚀的迹象，而且残存着纵横交错的河床遗迹，这说明火星表面上曾经存在过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甚至海洋，所以，这条地下河与地表河流相比，只是个‘小巫’”。
“你估计还有多远？咱们的氧气够用吗？”尽管蜗牛太空服里的恒温装置一直在努力工作，但她仍冻得要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笨猫也和她一样冷，他这两个小时一直在不停地讲他的惊险火星历险故事，他想用这个办法驱散寒冷，看来他没成功。
“我没估计到这么不好走。我们再往前走一个小时，再不到水库的话，我们就往回走。我们氧气还够用8个小时。”
“你刚才说，买通了宇航局一个高官，他是谁？”蜗牛问。
“不能告诉你。”
“不够义气！”
“哼，随你说吧，正是因为够义气，我才不说的。”
“噢。真够义气，你就告诉我吧。将来，我很老了，想回来再看看火星，我一定通不过体检，我恐怕也只能学你的做法。”
“你学不来的，我还打动了一个漂亮的宇航局女航管，如果不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在火箭发射前的最后5分钟开汽车把我直接送到火箭边上，我就到不了火星了。”
“不可能的！至少在火箭发射前半个小时，宇航员所在的火箭指令舱门就被远程计算机密封了，宇航员必须在发射前一到两小时登上指令舱。”
“我早就想好了对策啦！我有意结识了操纵关门程序的那个远程计算机管理员,我们是铁哥们儿……”
“吹牛！好像宇航局的所有人没有你不认识的似的！”
“随你说吧。我还认识一个老……”
笨猫的话还没完,突然地道中一股暗流汹涌而至。他还算机灵，一下子把蜗牛揽在怀里。一个大浪头扑到，把两个人都冲入地下河的深水区中。
“千万抓紧我。”笨猫大声说。
其实不用他说，蜗牛也想到了在这漆黑的地下河底被冲散的后果。本来为了在太空中工作的需要，太空服上是设有钩子和锁扣的，但此时，他们两个人都不敢放开手去摸身上的钩子，因为那样做太危险了。在激流中两个人紧紧相拥，载沉载浮，身子不时撞上河底和河岸的石头。
“我们要死在一起了！”笨猫叫着。
“我恨你！我不想和你死在一起。”蜗牛几乎要哭了。
在一块大岩石的阻挡下，蜗牛高叫着“抓紧我”，然后，腾出一只手把自己身上的一只钩子扣到笨猫身上，然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四只手一起行动，又扣上了另外三只钩子。不过，他们仍不敢就此放开抱紧对方的手臂。
黑暗的地下河里一片死寂，亘古以来仅有的一点光亮在激流中摇曳，那是笨猫和蜗牛头盔里的灯发出的微光。在远离人类社会亿万公里的异星地下暗河里两条无助的生命顺波逐流，无所依托。他们抱得很紧，人的本能激发了他们的求生*，在生死关头，他们似乎变成了一个整体，共生的责任感充盈了他们的每一个细胞。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平静了，水的流动几乎感觉不到。两个胆战心惊的人仍紧紧拥抱着躺在浅水里。
“放开我。”蜗牛先说话了。
“你的心跳得那么快？”笨猫说。
蜗牛坐起来开始摘掉钩子。
“刚才感觉不错，再躺一会儿。”笨猫说。
娲牛不理他。
“万一再有大浪头呢？”笨猫说。
蜗牛把刚摘掉的钩子又锁好了。
“咱们的备用氧气瓶全丢了，咱们的氧气不够用了。”笨猫忧心忡忡说，然后，他立刻坐直身子，开始解钩子。
“那你解钩子干什么吗？”蜗牛奇怪的问。
“逃命！快解开。”笨猫开始解第二个钩子。
“这里是水库！”蜗牛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钩子全解开了，没等笨猫指示，蜗牛就开始跑，笨猫跟在后面。
不远处就是洞口，两人用力顶开那块为防水分蒸发而堵在洞口的大石头。然后又合力把石头推回原处。然后就是奔跑，笨重的太空服抵消了火星重力方面的优势。
五十分钟后，他们跑到了马瑞斯基地。
路上，两人已经商量过了，因为他们无法在一小时内返回救生中心，为了活命，为了氧气，笨猫已经决定先向托姆站长“自守”，以后，再找机会揭发他。
只是，此时马瑞斯基地出奇的安静。
没有人在外面活动，更没有人出来接他们。
他们走向生活区舱门。
隔着生活舱门的玻璃，他们看到一个人仰面躺在里面，他的脸上满是血。
蜗牛“啊！”的一声惊叫。
接着，他们看到另一个倒在离舱门远一点的地方。
“我到储藏库拿过氧化钠，你先不要进来，我立刻就回来。”
笨猫打开生活舱门进到里面，他摘掉充满浑浊空气的氧气面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向储藏室。
在把过氧化钠和宇航服专用电池从排气口丢给蜗牛的时候，笨猫用宇航服里的无线电告诉蜗牛千万不要进入基地，这里可能发生了一场瘟疫，他让她到离基地最远的沙地车里给宇航服更换过氧化钠和宇航服电池。
一小时后，笨猫从基地里出来。
“所有的人都死了。”笨猫说。
蜗牛惊讶得说不出话。
蜗牛和笨猫挽着手从基地走出来，缓步走向火箭发射场。
“一定是那些蜗牛在传播病毒。”笨猫喃喃地说。
“不是你的错，是那个托姆站长把没经过检疫的物种藏在生活区他的宿舍里，病毒才传开的，这三十多人都是他害死的。”
“有我的原因。”笨猫缓缓地说。
“有你的原因，就有我的原因。”蜗牛说。
“我们不要走了。”笨猫站住脚。
“为什么？我们又没被传染。”
“这是一种恶性的病毒，不管它是火星的病毒还是人类从地球带来的病毒，在我们没搞清自己是否被传染前，我们有义务留在这儿，不能让病毒传播开。”
蜗牛久久没有说话。
“咱们回自己家吧。”
“自己家？”隔着面罩，蜗牛看到笨猫嘴角的一丝狡狯，她立时明白了笨猫的意思。
“对，是自己的家。”蜗牛心中应着。
“快许愿。”笨猫指着划过天际一颗火流星。
“火星的夜真美。”无线通讯器中传来蜗牛温柔的声音。
笨猫躺倒在粉红色的火星砂石和尘埃上，不想动，他感到有些累了。
“快走吧，看那边的天那么浑浊，好像有火星尘暴过来了。”蜗牛说。
“我不走了，你走吧。”笨猫喘息着说。
“你怎么了？”蜗牛想拉笨猫起来，但是，她拉不动这个穿着太空服的大狗熊。
“那好吧，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蜗牛说。
“你快走。”笨猫说。
“我们都应该活下去。”蜗牛说。
“我无所谓。”笨猫说。
“我也无所谓。”蜗牛跟着说。她在笨猫身边坐了下来，开始把钩子扣在笨猫身上。
尘暴没有来。
蜗牛开了一辆沙地车把笨猫拉到救生中心门口，用无线电遥控装置打开门，把笨猫拖进过渡舱，开动消毒程序，对笨猫和自己实行最高等级的消毒。最后，她命令机器人把笨猫带到救生中心的急救室。
笨猫开始发烧，并不断流鼻血，而且神智也不太清醒。蜗牛给他吃了大量的广谱抗生素，然后，抽了他200cc血，做化验。
“我不喜欢粉红的天空。”笨猫在呢喃。
“你和我朋友强强一样喜欢湛蓝色的天空。”蜗牛一边干手中的工作，一边漫声应着。
“我不姓王，我姓荆。”笨猫在喊。
“哼！你这个大骗子。不过，我一直叫你笨猫，以后也这么叫，你姓什么没关系。”
“我是……骗……”
“你是好人。”
“我……还……没去奥……林匹斯山。”
“那座火星上最高的山？好像还是太阳系最高的山。”
“24公……”
“对，24公里高。你很清醒，小伙子。还记得火星两颗卫星的名字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嘻嘻。”
“我要……死了吗？”
“你不会死的。”
“你是谁？”
“我是蜗牛呀！”
“你姓什……么？”
“我姓李。”
“这里有……”
蜗牛顺着笨猫颤抖的手指，从他衣袋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
“爱我吧”。
蜗牛把纸放进口袋，把笨猫的手臂轻轻放回被子里。
一连几天，蜗牛都在培养、观察从笨猫血液里发现的那种莫名的病毒。这是一种专门破坏血管壁的生物。谁传上这种病毒,一定会在短期内因内出血而死。蜗牛作为一个生物学家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这不禁引起了她强烈的兴趣。她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醒着时，她的一半时间在研究病毒，另一半时间，则守在笨猫身边，因为她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安，也许笨猫不能坚持太久了。他真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却不一定会很长寿。她长时间的坐在笨猫身边，轻轻梳理笨猫的头发。
“他们派的人今天就要来了，他们发了讯息来。”笨猫用力摇着蜗牛的肩膀，激动地叫着。
“你好了吗？”伏在桌上的蜗牛睡眼惺惺的坐直身子惊喜地看着笨猫。
“我没事了。”
“真的？”蜗牛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在基地时，给火星总行政长官司发了讯息，把我的事全说了，他说可以原谅我。”
“噢？好消息。”
“看我发现了什么？”笨猫举着手中一张纸。
“啊！”蜗牛大叫一声，伸手去抢。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纸，在“爱我吧”下面写着两个字“同意”。
“等我们回地球后……”
“去你的，我昨天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你连将要死的人都要骗，我给你上一堂骗子的职业道德课吧！”
“快还给我。”
“不还。”
“我想起来了，你的病是不是也是装出来的？”
“猜对了。”
“死骗子！气死我了！”
下午，蜗牛从外面接了救援队的人兴冲冲地回来，一进门就大声喊着，“你有救了，那是地球病毒地变种，是……”
话说到一半，她就僵在那里了。
笨猫一动不动的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上挑的嘴角渗出一线血痕，那张皱巴巴的纸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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