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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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绍庭的脸黑成了锅底,幽幽凉凉地瞥向秦彦堔。

    秦彦堔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地后退一步,嘿嘿一笑。

    周旭尧似笑非笑瞥了瞥他身后的那个小女人,最后又看着眼前的男人,视线从他的脸上慢慢落在他下半身,不轻不重地道,“不行?”

    “……”

    陈眠窘迫,推开了温绍庭,“那个……你们聊,我看下我妈。”

    她从越过他们,抵着脑袋,红着脸,慢慢走到了床边。

    顶着高压,秦彦堔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不是要谈事情么?”

    “现在我更关心老二的身体。”周旭尧煞有其事的说,温润的脸上尽是笑意。

    温绍庭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更想死。”

    不行两个字,简直已经成为温绍庭这辈子最大的心理阴影!

    ——

    秦彦堔的办公室内,三个男人围坐在一起。

    秦彦堔去给他们冲泡咖啡,“只有速溶咖啡,能接受?”他一个医生,很多时候都很随意,虽然也追求品质,但不至于跟他们这些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大少爷一样,咖啡都是现做的,奢侈。

    周旭尧昨晚应酬到半夜,连家都没有回去,直接在酒店里将就休息了几个小时,这个时候确确实实需要咖啡来提提神,而温绍庭更是不挑剔,所以两人都是淡淡瞥了秦彦堔一眼,然后点了烟,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

    秦彦堔总觉得看着他们,总觉得自己这个拿手术刀的医生是他们的小弟,不,应该还简直他们的万能家庭医生和兽医。

    温绍庭那厮养的牧羊犬,周旭尧家那只咖菲猫,特么出现问题的时候,竟然都找他,还是十万火急,没错,就是十万火急,他当时赶到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直接抄了手术刀一刀解决了这两个神经病。

    “查得怎么样?”

    周旭尧接过秦彦堔递过来的咖啡,不疾不徐道,“暂时没有眉目,不过,袁东晋昨晚倒是去见了一个人。”

    温绍庭缄默,等着他的下文。

    “汪予问。”

    温绍庭眉梢微冷,蹙眉道,“你怀疑跟她有关系?”

    “直觉,”周旭尧波澜不惊的道,“脱不了关系。”

    温绍庭敛眸,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脸色又沉了沉,眉眼上染了一层寒霜,“看来,几个通告的提醒,她是不放在眼里。”

    前些时间在查顾琳手上那些照片的来源,就查到了汪予问的身上,温绍庭狭长的眸微,沉吟片刻,“汪予问我会让小伍那边处理,见陈永华这个我也已经安排了,你不用管。”

    “陈永华那边,正是我要找你谈的,”周旭尧唇息之间溢出青烟,“陈永华在里面,只怕是不太好受,你当初为了陈眠,把霍家唯一的一根独苗整成那样,在监狱里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都疯了,”他淡笑着,深沉而内敛,“霍家一直在找机会下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霍家的根基,在港城,他们霍家可是比你温家还要深,所以里面的人告诉我,陈永华若是待久了,只怕连命都会没了。”

    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要弄死一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温绍庭这个人狠起来,比任何人都要狠,霍冰那混小子不是喜欢玩强暴么?结果在监狱里被他找人丢在和一个同|性|恋犯人一个房间。

    霍冰本身长得人模人样,再者那里单独关押的同|性|恋多久都没有碰人,霍冰想不被折腾疯,真的挺难,也是因为疯了,霍家才将人成功拎出来。

    到底是霍家的血脉,变成那个样子,可想而知霍家有多恨。

    温绍庭面不改色地将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心底对霍家自然是了解,三代从军,第一代虽然没有什么建树,但是后来霍家老爷子当初参加过越南战争,是部队的队长,战后回来,一路爬到中|央任职,地位跟他爷爷不相上下,奠定了霍家的地位,而最重要的是,霍家的根基在港城,而温家是在江城。

    这其中的深浅,自然是不同。

    老人家再刚正不阿,自家孙子闹成那样,即使罪有应得,也会咽不下那口气,尤其是温绍庭还是一名晚辈,当初完全不顾及他老人家的面子。

    现在,事情确实变得棘手。

    周旭尧淡漠的看着温绍庭,淡淡的开腔“你打算怎么办?”

    目前的情况就是前有虎后狼。

    温绍庭微阖眸,“总会有办法。”

    ——

    陈母在清晨八点多才醒了过来。

    “小眠,你爸……”她一睁开眼,看见陈眠的第一时间,就想询问陈永华的事情。

    陈眠摁下床头的呼叫铃,握着她的手,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微哑,“妈,你别激动,先让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陈母精神也很不好,医生过来做了常规检查,吩咐的话大同小异,但陈眠都谨记于心。

    “你爸怎么样了?”

    陈眠深呼吸,眼泪都要溢出来,“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已经让人去探消息了,妈,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凡事有我,爸不会有事的。”

    陈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脸上神色憔悴苍白,看着自己这个女儿,湿了眼眶,“小眠,我知道,也明白,你爸这一次,只怕是逃不过牢狱之灾了。”

    陈眠语塞,垂着眼眸沉默着。

    现在谁都明白最后的结果,该来的还是会来,可陈眠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心底难过得不行,又找不到安慰的词语。

    “妈,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这是你爸自己犯下的事,与你无关。”陈母轻声道,“只是苦了你,若是我和你爸都不在了,你到时候连依靠都没有了。”

    “妈,你胡说什么呢?”陈眠憋着眼泪,声音多了一层沙哑,却依旧扯着笑,故作轻松,“你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陈母笑了笑,并未说话,病房的门被推开,温绍庭手里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妈,你醒了。”他刚和周旭尧谈完就顺道出去买了早餐。

    陈母点头,“绍庭啊,麻烦你了。”

    “不会。”温绍庭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看向陈眠,“医生来检查过了?”

    “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需要控制情绪,慢慢调养。”陈眠看了一眼他刚刚放下的东西,问陈母,“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陈母摇头,“不用了,我吃不下。”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温绍庭主动将早餐拿出来,“妈,我刚出去买了粥,你现在需要营养,多少吃点,你一直不吃,对身体恢复不好。”

    他从来不是一个多温柔的男人,但在陈眠和她家人面前,一直能放下身段,即使面上依旧神色温漠,但说话却是多了几分关心。

    陈眠看着他,心里暖暖的。

    陈母更别说了,当初温绍庭拿着陈眠小产的手术书和身体健康报告给他们,他们才得知自己的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罪,而温绍庭却愿意给他们保证,可以不要孩子,不然陈眠冒生命的危险。

    当父母的,自然是舍不得孩子冒险,在温绍庭的游说下,他们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现今看来,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起码自己的女儿有人照顾了。

    ——

    温绍庭走出医院大门,看见了在马路对面的袁东晋正依在车门上抽着烟。

    两个人男人,隔着一条马路四目相对。

    袁东晋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脚捻熄,尔后长腿迈开,朝温绍庭走去。

    “温先生,我们谈谈。”袁东晋昨夜在车上等了一夜,想了一宿,通宵未眠,嗓音有些嘶哑。

    阳光明晃晃的,温绍庭淡漠地看着袁东晋,眉宇上的凉薄生生将周遭升腾起来的热气给压了下去。

    他淡淡说道,“谈什么?”

    新欢旧爱,要心平气和谈事情,当真是很难,尤其是袁东晋当初对陈眠造成过太大的伤害。

    袁东晋苦笑,“我不想陈眠收受到伤害。”

    温绍庭微微眯了眸,抬去望去,视线冷冽得宛如匕首绽放的寒芒,“你是最没资格说这些话的人。”

    他深沉的眉宇之间敛着一片温漠的沉静,菲薄的唇噙着锋芒的弧度,眼底没有温度。

    “我知道。”

    袁东晋神色复杂,“但现在你不是查不到举报陈永华的人么?”他扯了扯唇,抽了一晚上的烟的喉咙干涩得发疼,“我知道是谁。”

    两人的气势有在短暂的对峙之后,温绍庭良久才敛回寒芒湛湛的视线,但那眸底的墨色愈发的沉,深不见底。

    最后,温绍庭上了袁东晋的车。

    车子依旧停在路边,车厢里还弥漫着一阵烟草气息,温绍庭坐在副驾座上,面不改色,沉着淡定地一如既往。

    袁东晋控制不住抽烟的欲望,或者是想通过尼古丁的味道将压抑在心头上的雾霾驱散,又或者是要麻痹自己心底的钝痛。

    袁东晋爱怎么折腾,死活于温绍庭无关,他沉着一张脸,淡淡道,“我给你的时间不多。”

    “举报的人是汪予问,”袁东晋视线落在前方,透过玻璃落在某个点上,“那些证据,是她之前从我这里盗取得到的,我也是事发以后才知道。”

    温绍庭暗沉的黑眸里蓄着毫无温度的讥讽,“所以,罪魁祸首依旧是你,”他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是当初你将东西销毁或者交给我,就不会出现如今这个状态。”

    袁东晋夹着烟的手一僵,烟蒂被夹得变形,他笑得苦涩而无奈,语调清淡,“当时我并不打算让她呆在你身边。”

    嫉妒和不甘,另外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你大嫂顾芮的死,跟陈永华脱了关系,”袁东晋转过头,掀起眼皮看着他,“你跟她一起,她始终会受到伤害。”

    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因为他需要知道温绍庭对陈眠的态度。

    温绍庭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低声嗤笑,“袁东晋,你私心里都是准备用这些来拿捏陈眠而已,你说顾芮的死跟陈永华有关,这个事情我想你不用再来给我科普。”

    “你知道了?”

    袁东晋怔楞住,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他眼神复杂,“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

    袁东晋失魂落魄地颔首,竟然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何种感受,他终于明白自己败给这个男人的原因,明白陈眠能在他面前为何会展现小女人的姿态。

    温绍庭看着窗外,五官冷漠,“你手上是不是有霍家的把柄。”

    “是。”

    温绍庭跟霍家一直没有利益冲突,后来在处理霍冰的时候,根本不用他收集什么证据,袁东晋已经把霍冰所有的犯罪信息都整理交给了律师,他既然敢这么做,必然也是考虑到霍家的反击,若是没有把柄,哪会那么泰然自若。

    霍家也不会至今都放任他逍遥自在。

    温绍庭语气没有多少起伏和变化,“东西复制一份给我。”

    “可以知道你要这些的理由?”

    “保陈永华的命。”

    袁东晋仅仅是怔了一秒,随即明白过来,“回头我发你邮箱。”

    温绍庭看见司机的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口,沉默地伸手推开车门,袁东晋叫住他,“温先生。”

    “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温绍庭没有出声表态,但袁东晋知道,他放在了心上。

    ——

    汪予问并没有直接找顾琳,而是通过联系。

    “顾小姐,这个时候,你再不上诉,就没有机会了。”她低声一笑,香烟在指尖弥漫着白雾,“袁东晋已经知道这个事情是我做的了,现在我正在拍的戏都已经被封杀,我的经纪公司取消了我所有的通告和行程。”

    汪予问抽了一口烟,烟雾迷蒙,继续道,“查到你身上,分分钟的事情。”

    那边,顾琳的呼吸重重一沉,“汪予问,袁东晋为何会这么快知道,我想你心知肚明。”

    “他找上门,你觉得我还能蒙混过关?”汪予问波澜不惊地道,“顾琳,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你可别忘记了,网上那些玩意,是你找人发的。”

    汪予问在国外没有朋友,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让人在国外帮她散布信息,而顾琳在国外生活了过几年,她有这个能力,所以汪予问将东西寄给相关部分机关,并且通知了媒体,而顾琳则负责网络推波助澜。

    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汪予问深思熟虑谋划出来的。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铺垫而已。

    “你威胁我?”

    汪予问轻笑,“我们是合作伙伴,当初你也是自愿的,不是么?”

    她怎么会不知道顾琳在打什么主意,想要陈眠和温绍庭分开,却又不想亲自动手,借刀杀人,谁都会。

    那边顾琳沉默了很久,她很清楚汪予问找上自己的原因,按照如今这个计只要她上诉了,就能轰动起来,众人会因为事关汪予问这个国民女神,而挖掘当年的真相,推动事态的发展,陈永华就会处于风口浪尖,温绍庭想要压,也得压得住才行。

    但若换了汪予问亲自上诉,只怕温绍庭那边动动手脚利用舆论风向就能将汪予问打垮了。

    可是,顾琳了解温绍庭这个人,他知道了顾芮的死,却选择隐瞒,倘若她在这个时候上诉,只怕后果也不是她能承受,。

    顾琳缓缓道,“汪予问,这些照片根本不能说明太多问题,而当年那个证人蔡宾拒绝作证,你觉得我现在上诉有用吗?”

    汪予问的脸色阴沉下来,原本的温纯瞬间化作狠戾,“所以,这么久了,你找到证人却搞不定证人?”她讥讽,“人都有软肋,你应该有这个本事拿捏。”

    “蔡宾的唯一的软肋就是他那个重病的妈,不过,现在被温绍庭护得牢不可破,你觉得我能抢得过来?”

    汪予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胸腔里的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起来,灼烧得疼,那种疼已经疼了近六年,时刻提醒着她当年那些龌龊的陷害。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顾琳平淡直白的说道,“陈永华自首,坦白承认这个事情。”

    汪予问抬手一把将桌子上的被子扫落在地,玻璃砸在地板上发出破碎的声音,她咬牙切齿地道,“他若是能自己坦白,我需要做这么多?我需要忍受这么多年?还用得着找你顾琳?”

    一连三个质问,愤怒一层叠上一层,层层递进着,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她等了那么多年,现在竟然因为证人而功亏一篑,让她如何能忍受!

    而这边的顾琳,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视线落在落地窗上的那一片阳光上,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么?”

    “他当年为了前途栖身了你妈,你妈都死了,只要你开口让他承认这个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你觉得呢?”

    说完,顾琳唇瓣的笑容渐渐扩大。

    汪予问整个人沉溺在一中阴鸷的狠戾当中,“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琳对她争辩不为所动,“你考虑考虑吧,目前为止,单单是温绍庭一个人都应付不来,更别说还有袁东晋,你如果真想为你那死去的妈找回清白,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不成功便成仁,没有其他选择。”

    说完,她不等汪予问吭声,直接切断了通话。

    汪予问坐在沙发上,手指将香艳捏得折成了两段,眼底的火星烫到了她掌心的皮肉,她也浑然不觉。

    她陷入了回忆当中,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是她最黑暗的存在,深埋在心底,终年不见阳光。

    汪予问原名不是汪予问,叫汪予心,她改过名字,换过身份。

    红灯区里的颓靡和堕落,人心的肮脏,一直弥漫充斥满她的童年。

    没错,她的母亲是一名妓女,出卖身体,换取金钱,他们住在平民区里,房子小如井底,暗无天日。

    她母亲为了钱,为了生活,为了养活她,任由一个又一个男人匍匐在她身上蹂躏。

    经常都是隔着一扇门,她乖乖听着女人的吟|哦和男人的粗喘,这些不堪的声音,成了她童年里最深刻的存在,她懵懂无知,却又隐约明白。

    因为穷,她被迫早早看透了人性的黑暗面,她冷艳旁观着一切,然后早早堆砌上面具,将自己保护得严实。

    她母亲长得漂亮,在夜总会里,有很多有钱有势,或者是打肿脸充当胖子的男人,总喜欢在她身上砸钱,可是他们母女依旧过得穷困窘迫,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完全袭成了她母亲的容貌,渐渐落得容貌出众,为了保护她,她母亲搬了家,依旧在夜总会上班,却禁止了她却夜总会找她,也不会再带哪一些低俗恶心的男人回家做那档子事。

    男女之事,钱肉交易,她懂,可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沦,没有办法。直到高考完那个暑假,她收拾整理房间的时候,意外看见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是当时港城的市长陈永华,她认识。

    因为这张照片,汪予问终于从母亲汪雯口中得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是赫赫有名,人民拥戴的市长。

    他们母女俩贱成了脚底泥,而她所谓的父亲,家庭幸福美满,日子滋润安康,天差地别。

    汪雯不准她去找陈永华,她到底是偷偷去了,在那富人区里,她看见了从豪车上走下来西装革履的男人,优雅高贵的女人,还有,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孩。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亮又澄澈,干净的一层不染,宛如天际的星辰,绽放出一层层的幸福感,她竟然觉得那么刺目,那么刺目。

    一直从眼睛扎到她心底,那么光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她心底那阴暗的角落里,如此鲜明的对比,使得那一抹光化作了催化剂,催生了恨的种子。

    然后生根发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陈眠,是一个天之骄女,浑身笼罩着耀眼的光芒。

    虽然嫉妒,虽然不甘,但是她没有勇气冲出去争辩,只能默默转身。

    她成功考上了港城最好的影视学院,然而昂贵的学费,成了她梦想的垫脚石,她哭着求汪雯,让她找陈永华,汪雯终于是心软妥协。

    她忘不了陈永华见到汪雯那一刻惊恐的表情,仿佛她们母女是洪水猛兽,那个淡定从容的市长先生,那一刻是像极了一个贼人,小心翼翼,又急又恼。

    尤其是在得知她是他的女儿那瞬间,他一口反驳不可能,宛如听到一个笑话。

    汪雯没有多大出息,即使在风场了浸|淫多年,她骨子里的自卑和怯懦,始终不变,所以别人卖身买成了贵妇,而她卖身买成了贱妇,连女儿的学费都给不起。

    面对陈永华的质疑,汪雯只能无声的哭泣。

    反而是她镇住了陈永华,可不可能,有科学依据为凭,亲子鉴定可以打破一切质疑,“如果不信,我们去做亲子鉴定,当然,如果你不怕被人知道你堂堂一个市长跟一个风尘女生下了一个孩子,不怕自己仕途全毁的话。”

    果然,陈永华冷静了,汪予问至今也想不明白陈永华当时看着他那个复杂的眼神,到底蕴含了什么样的情绪。

    然后她成功进入了影视学院,陈永华私底下给他们钱,这也让一只摆脱不了出卖自己身体的母亲脱离了那种肮脏的交易,回归到平静的生活里。

    那时候她开始看到曙光,未来渐渐不再是只有泥泞和黑暗,也开始有光明和前途。

    那两年,真的是她最开心的两年,她埋藏了一切的过往,身边有了朋友,也有了追求,虽然依旧会担心自己和母亲的过去会被人挖掘,但是她依旧贪恋那么一点温柔,以为一切都会慢慢过去。

    直到——

    陈永华的正牌老婆找上门。

    那个优雅高贵的女人,站在她们的家里一副盛气凌人的气势,用凌厉的眼神审视着她们,以高姿态睥睨着,言辞之间皆是一片犀利和讽刺,字字句句宛如带着荆棘的长鞭,狠狠抽在了她们的身上。

    她警告外加威胁,让她怯懦的母亲羞得无地自容,跪在地上求她放过自己的女儿,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和陈永华有来往,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汪予问是他的女儿。

    那么卑微,委屈求全。

    汪予问想要反抗,可她不能,因为她的前途全部攥着那个女人的手里,只能咽下所有的浊气和憋屈。

    她生如尘埃,不值一提,而那个女人生来高贵,能拿捏她的生死。

    挣不脱的束缚,藏不住的肮脏。

    汪予问抱着自己的母亲,目送那个女人高傲的身影离开,咬着压根不让自己哭。

    灾难总是接踵而至,这正是世间常理。

    她得了肝炎,需要换肝,情况危急,医院方找不到肝源,医生建议肝源亲体移植,可以降低排斥性,然而汪雯不行,因为她那时候已经得了乳腺癌,身体机能下降,不适合动手术,着急之下,汪雯找到了陈永华。

    肝源移植手术并非一个小手术,正好那是会陈永华在面临着市长连任选举,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容许他慢慢修身养息,汪雯找了好几次。

    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汪予问不是很清楚,总之她做完手术,也不见汪雯的身影,在医院里照顾她的是一个护工,她问什么,护工一问三不知,直到她通过新闻得知汪雯被抓,原因是驾车撞死了人。

    汪予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汪雯这辈子,连方向盘都没有摸过,更别说是驾车撞人了,她去看了汪雯,可是她一味的哭,说只要她身体好了就行,其他的却一字不吭,闭嘴不言,只说那个车祸是自己造成的,让她不要管。

    顾芮的死,温家和顾琳死咬着不放,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去求他们在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理会她,因为汪雯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她跪在暴雨里一夜,发烧被送进医院,没有人伸出援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判刑,无能为力。

    她只能靠自己,于是她强迫自己冷静,在医院里着手调查,得知提供肝源的人的信息以后,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在汪予问在三逼问下,汪雯才透露了只字片语。

    事情的真相那么简单,汪雯是在替陈永华担下罪名,替他坐牢。

    交换条件,汪予问已经不用推理,都很明确——移植肝源救她的命。

    这真相残酷得令人难以接受,那个亲生父亲,移植肝源救自己的女儿,竟然需要被迫,被威胁。

    同样是女儿,为何差别就那么大?

    最终,她去找找陈永华,什么也不争,只要了一张两百万的支票,她闭上嘴巴,否则她不惜一切跟他一起会身败名裂。

    之后,她用那一笔钱,去做了整容手术,稍稍的整改,就是盖头换脸,然后换了名字,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影视学院她并未完成,整容以后就直接找了一些剧组,接触拍戏,都是一些小角色,很煎熬,很苦很累。

    其实认识袁东晋,是她有心机的安排,出钱请了一帮打手,故意将他打伤,甚至是表现成往死里打的气势,然后她出手相救。

    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那些小混混都是临时演员,袁东晋根本就无从查起,不会知道这个背后的真相。

    之后被那个男人在包厢门口猥琐,确确实实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让她成功接近了袁东晋……

    汪予问觉得上帝眷顾她,是从接近了袁东晋开始,她事业获得了成功,又意外在喝醉的袁东晋口中得知他手里捏着陈永华的犯罪证据,一切都那么巧合。

    埋伏隐藏,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她终于要给母亲洗白罪名,但是为何到了最后,却因为一个证人而毁于一旦。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回忆很伤人,尤其是那些不堪回望的黑暗以及折磨,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详尽地想起那些过去。

    汪予问松开掌心,已经被攥灭的香烟从她手中滑落,从茶几上重新抽出一根,点燃,红唇吸食,尼古丁的香味安抚了她焦躁的情绪,罩在她周身的戾气,随着轻袅袅的烟雾,徐徐散去。

    她指腹摩挲过手机,给顾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我要见他。】

    夏日的阳光那么热烈,透过纱幔大片大片地洒落进来,汪予问从沙发起身,赤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微凉的触感格外舒服,她踱步至窗边,伸手将拉开那一层纱幔,明亮的光刺得她瞳仁微缩。

    她怕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害怕。

    这样热烈的光线,是她的最爱,可再爱,也照不进她心底那片阴暗角落。

    从她交付自己的身体,走上与汪雯大同小异的路上那一刻开始,她的灵魂已经贩卖给魔鬼。

    ——

    汪予问不知道顾琳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她很快就见到了陈永华。

    探监室里。

    隔着一张桌子,她看到了很久没见的陈永华,一身囚服,双手拷着手铐,整个人十分落魄而憔悴,鬓发处处可见。

    七年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市长,今天已经成为阶下囚。

    汪予问的心是冷硬了,带不起一丝一毫的情绪,坐在椅子上,目光都寒凉如水。

    陈永华显然是没有出来她来,看着她满脸的疑惑,“你是哪位?”

    汪予问笑,这么一笑,倒是让陈永华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认不出我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你当年连正眼都不曾多看我一眼,即使我没有整这张脸,想必你也不会有多大的印象,”汪予问双手搭在桌面上,不疾不徐说道,“你认不出我,我不怪你。”

    陈永华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有着沟壑,深深浅浅的。

    “我姓汪,”汪予问浅笑着,红唇翕动,“汪雯的唯一的女儿。”

    话落,她看见陈永华脸色骤然煞白,血色瞬间褪去,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深处藏着某种惊恐,一如当年,他简单她们母女脸的那个神情。

    “你、你、你是……”

    汪予问噙着笑,眉目浅谈,轻轻颔首,白皙的上手交握在一起,又往前靠近了一点点,像是要让陈永华瞧得更清楚一些,“是,我是你的和汪雯生的女儿,你流落在外,不敢承认的私生女,汪予心,哦,现在我叫汪予问。”

    陈永华呼吸变得很重。

    “好久不见,我无情的父亲。”

    她笑容宛如带血的玫瑰,令人望而生怯。

    陈永华声音粗哑,“你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问,这么多年了,你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担心被你害死的人回来找你算账,”汪予问的声音压得很低,一旁的守着的人听不见,“陈永华,我妈说她在下面等着你。”

    陈永华脸色惨白如纸,颤着唇,“你……”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永华,像是一个厉鬼找他索命似的,“怕吧?”

    “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两……”陈永华的眼睛有些模糊,整个人都洋溢和弥漫着一种颓然,“这些年,我也试图过找你,不过,”他看了看她的脸,“难怪都找不到。”

    容貌和名字都变了,茫茫人海岂能那么容易找到。

    “找我?”汪予问轻声笑着,笑得讽刺,“是后悔了,想要补偿我么?”

    短暂的缄默,“不管你信不信,予心,我确实想要补偿你。”

    他怎么可能会不愧疚,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对往事耿耿于怀,惶惶不安。

    陈永华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历经波折之后,才明白自己当初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有些硬不能挽回,而有些没人给他机会补救。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在震惊过后,更多的,是愧疚。

    “这么多年你都不找我,现在才来,一定是有事吧,你直接说吧。”

    汪予问又刹那的怔忪,那种情绪仅仅是一闪而过。

    她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释数敛去,精致的容貌清冷疏离,“陈永华,你欠我和我妈的,就算是死,也还不清,更不要说是补偿在这种笑话。”

    “我知道。”

    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她仰望过的偶像,即使他不能承认她的存在,在那两年平静的日子里,她是真的把他当父亲,哪怕他从未曾尽过父亲的责任。

    “我要知道当年车祸的真相,当年你们到底是怎么让我妈承担那个罪名的,我全部都要知道!”当今,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那个车祸,死了一个孕妇,踏上了汪雯的一生。

    陈永华眼神复杂看着汪予问,“好。”

    有些罪孽,是该还了,早该还了,他已经偷得很多年的时间逍遥在外。

    汪雯再一次来求他去医院配对肝源救女儿,直接找到了他办公的地方,当时人多口杂,陈永华担心会闹出事情,所以就带着她开车离开了那里。

    一路上,汪雯都在哭,哀求他救救汪予问,可是当时的陈永华根本做不到,仕途带给他无限膨胀的欲望,容不得他在那个时候又半点差错。

    “汪雯,我不能动手术,你让医院继续找肝源,有合适的移植,所有的费用我都会出。”

    汪雯闻言,情绪有些崩溃,质问他,“陈永华,那个也是你的女儿!你于心何忍!这么多年,我们母女又带给你什么麻烦了吗?我在困苦也不曾出现在你面前,现在她等着你救命,你竟然也拒绝!”

    “我不是不救!而是这种时候我走不开!我需要出差巡查开展工作,没时间躺在医院了养病!”关键的时刻,身体出了问题,想要留任,谈何容易?他的竞争对手可是等着他躺下呢!

    汪雯这辈子都软弱,然而面对女儿的困境,她也强悍了起来,她一把夺过陈永华的手机,威胁他,“陈永华,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我就马上打电话到你的单位去,让你单位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私生女儿!这可是为官的禁忌,你考虑清楚了!”

    都说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汪雯也不例外。

    陈永华气急攻心,担心她真会那么做,一手开车,一手伸过去抢手机,“把手机给我!”

    “你先答应我!”

    “汪雯!”

    两人一来二去地争一个手机,陈永华分了神,前方一个路口有一两车拐出来,他发现的时候,在汪雯尖叫声下一惊慌,错把油门当刹车,悲剧就发生了……

    “予心,如果当时不是你妈冲动跟我抢手机……”

    “你闭嘴!”汪予问情绪一阵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