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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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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奇异的地方,不在因剑气纵横而生的激烈场面,而在剑芒相触,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内园中只听得到水花的迸溅声、岩石的粉碎声,气劲震响半分也无。

    仅有四人在场,其中以剑晨实力最弱,但即使是他,激水碎石也是不难。柳随风与雄霸交手的时候,更是几乎震塌了整整一座天下第一楼。他们均可弄出这惊人威势,却做不到无声无息出手。剑晨知道这就是师父常说的“剑心无声”境界,收放不形于外,不禁全神观看。

    但他想揣摩剑道,心境却有些不足,只觉交手双方的剑意各走极端,看得几眼,便意散神惊,心绪被带得起伏不定。他忽而觉得断情断义才是剑道至理,忽而又觉得任凭自己为情所困,顺其自然也没什么不好。

    忽然砰的一声轻响,剑气化作浩大穹顶,几乎波及整个内园,剑晨心惊之下,不得不运功相抗。他不运功时还好,功力一提,立刻有不受控制之象,蠢蠢欲动地要向旁倾泻。

    英雄剑中蕴含无名多年以来的浩然之气,主人心神震动,它自行嗡嗡震响,似在提醒着什么。剑晨毕竟是无名之徒,瞬间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幻觉,纵然无名亲自出手,也做不到隔空吸引他人的内力。

    他骇然看了柳随风一眼,意识到这幻象正是因他而生。柳随风外表斯文秀气,看起来没比他大上多少,之前他还怀疑此人怎会是雄霸对手,此时却亲身体会到他的可怕。虽说他贪看双剑对决,未免疏忽了对身旁之人的提防,但论功力已是输了一筹。

    显见柳随风也在对抗剑意的影响,周身气流向内旋动,

    可惜,这种可怕终究比不上无名与苏芒。天剑威力波及旁观者,乃是无名无暇控制剑意的结果。当然,无论如何,他总不会像无知剑客那样,动起手来都收不回自己的力道。这结果只是表明,苏芒确有与天剑公平决战的资格。

    不知何时,天上黑云涌动,耀眼的太阳渐渐被云层遮住,阳光暗淡下来,剑光却未受到天候的半点影响,只有更加灿烂夺目。无名骈指如剑,每一指点出,剑网便像被刀割断了,层层断开,旋即又被另外一道剑影补上。无情道的寒意与剑网光芒相持不下,一时难分高下。

    当日无名与剑圣一战,天空之中也曾出现这样的变化。剑廿三出手时,更是电闪雷鸣,云层骤落一道形状如剑的闪电。那一刻,除了不受绝对死亡空间禁锢的无名,剑晨和雪心罗都只能呆如木鸡地立在当地,眼睁睁看着无双剑与闪电合二为一,当头劈落。

    无名成功接下了剑廿三,那么今天呢?他们是否能够重现那日的威势?

    狂风大作,剑影洒满长空,两人同时拔地而起,停留在空中,各以剑气相拼,竟迟迟没有落地。苏芒始终不忘无名之前的提点,脸上仍是带着温柔笑意,剑势缠绵无尽,剑网堆叠缠绕,一刻紧似一刻,全然不受忘情道的影响。

    无名心中暗赞,知道她极动中尚能静守,并非夺情小道能够克制。他也不去理会那即将临身的剑网,伸指急点,一道剑气横空拦截,剑髓饱含凄凉悲痛,沉重无比。这一招剑出于心,无关功力深浅,让人一见剑势,心中马上生出无穷的悲哀,简直提不起力气来对抗。

    苏芒心神内守,剑中情刹那间无影无踪,仿佛对这招“悲痛莫名”无动于衷,但运剑的速度终是因这一剑而慢了一瞬。两人双双下落,无名身形急旋,落地时,已幻化出多个身影,不多不少,恰巧是二十一个。

    这二十一个身影各持利剑,手中用的竟是剑圣的圣灵剑法,从剑一到剑廿一,自四面八方急攻而来。这套剑法若由剑圣用出,常人想接上一招也很难,何况无名修为更胜剑圣。

    苏芒脸上笑容于同时消失,变得凝重起来。以她的眼力,也完全辨认不出哪个身影才是无名本人,这还只是未曾完善的无我道而已。天剑终究是天剑,无名全力出手,剑心与剑圣仍截然不同,处处留有生路,因而更难应付,想要置诸死地而后生都不可能。

    眼见她纤细的身影要被淹没在剑气中,天边忽然闷雷震响。

    青鸾羽剑意提至极限,然后昂然爆发,一道青色的涟漪在苏芒身周荡起,没有转瞬即逝,而是向外层层推开,迎上那二十一道剑气。明明还没有下雨,这一招却像雨滴落在镜平的水面,产生一种静极生动的意境。

    自然之理,美不胜收,足够使人忽略这是能够杀生取命的剑招。优雅如音乐的铮鸣声从涟漪中传出,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两道身影随着这声音,同时脱出柳随风的感知,就像他们的精神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他不自觉地向前踏出一步,怔忡间,雷声隆隆震响,大雨瓢泼而下。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消失了的人又同时出现。两人身上均没沾到半点雨水,也均是一脸平静。

    铮的一声,青鸾羽已经插回鞘中。苏芒定了定神,重新露出笑容,微笑道:“不知这样的剑法,能不能伤到东瀛无神绝宫的主人?”

    她不是剑晨,不必再用言语提点。这是一场侧重于精神的比斗,无名要看的、要对她说的东西已在剑招中说完,无需诉诸于口,正在反复思索方才看到的剑意,却听到“无神绝宫”四个字。他心思何等灵敏,略微的惊愕后,意识到这恐怕就是苏芒要对他说的“正事”。

    说是要退出江湖,命运却不断将过往引领到他面前,让他不能不管。十六年前,山海关外的情景重现脑海,无名亦有惆怅之感,苦笑了一声,道:“请回屋里说话。”

    苏芒精神损伤极大,一直闭目养神,谈到正经事,倒是柳随风说的多,她说的少。她对风云剧情记得不很清楚,之前还担心无名不知绝无神是谁,不想无名主动提到过去,竟是已经和绝无神有过会面。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无名一人挑战中原十大门派,使中原武林人才凋敝,无神绝宫偏挑那个时机入侵中原,正是蓄谋已久的选择。

    无名接到消息,自觉义不容辞,赶往山海关外拦截。他一人一剑,硬是把五千精兵拦在关外,令绝无神心服口服,答应退回东瀛,十年内绝不踏入中原。那个时候,绝无神还不会杀拳,也还没有练成不灭金身,更未曾与破军会面,布下种种暗桩。

    十年之约,恰好于今年结束,苏芒未说从何处得知无神绝宫的消息,但又何必要说?无名心中始终不忘无神绝宫,知道她说的事极有可能发生。

    绝无神阴沉狠毒,又知无名假死退隐,他敢再度踏足中原,自然有着绝对的信心。苏芒心想既然已经剧透了,一次还是两次没多大区别,也不顾忌柳随风在旁,索性把破军和龙脉的事也说了出来,并提醒无名,小心无神绝宫向他身边之人下手。

    无名妻子小瑜死于破军的暗算,导致他心灰意冷,退隐江湖。后来破军从绝无神手中换得绝技,重归中原找无名的麻烦,二话没说就故技重施,对剑晨下了舍心印,致使他犯下大错,又在师父茶中下毒,无名才会被无神绝宫擒获。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相信无名自有决断。如果这样,剑晨和中华阁的人还是着了破军的道儿,那她只能说,无名退隐的决定非常明智了。

    当晚,两人留宿中华阁。这群隐退的高手经营客栈也像模像样,房间布置得很是干净舒服。桌上烛火摇曳,窗外雨声淅沥,当真不知是交手时恰好碰上下雨,还是雨云因他们的剑势而聚拢,总之,这场雨从下午下到深夜,还是没有停住的意思。

    苏芒耳中听着雨声不绝,无奈地看了一眼柳随风。

    是的,她并非一个人在房间里。柳五公子向来温柔体贴,极有眼色,这时却好像根本不知道夜色已深,正一脸正气地道:“……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虽说她已经到了辟谷、固神的境界,十几天不吃不睡也没什么,但是……

    她提前知晓剧情,言行中必定会带出异状,要瞒过柳随风是一件难事,何况她没想过要瞒他。那么,如今他充满了疑惑,特找她来问个清楚,也是她咎由自取。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温言道:“任务完成之后,我再给你解释,好不好?”

    她太明白他的为人了。但凡有点礼节的人,即使心生疑惑,也不会问不该问的事,大多装作没有听到看到,柳随风并不例外。如今他坦言问出,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彻底放开心防,不怕她因追根究底而生气;二是……柳五公子风流成性,又难以压抑情|欲了吧?

    他还是权力帮总管的时候,座下有五凤凰,后来削减为三个,仍然是复数而非单数,可见此人不但重名重利,在女色上的欲|望也不少,是个典型的名利动物。不幸的是,他服下阳极仙丹,无计可施之下,只能一年多不碰女人,强行化解药力。

    这惨剧还没有结束,后来他进入碧落天,如果连轮回世界的时间也算上,加起来已有两年。还好由后天而先天之间,需要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精气化作先天生气,想来也不会很难熬。

    今晚柳五一反常态,颇有亲昵之举,说起来还是从她身上而起。若非她借他来挑动自身情思,对抗无名的无情道,他也不致失去自持,不想控制受到道胎吸引的魔种。这种吸引出自天生,别说柳五,就连她自己,也要花上一番力气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不出她所料,柳随风并不是非要知道这答案不可。他只是以相同的温和态度应了一声,凑了过来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不好?”

    他伸手去揽苏芒的腰,苏芒没有推拒,反而顺应他的意思,倚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柳随风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动作虽然温柔,却也有志在必得的意味。苏芒意在天道,在哪里都是数得着的高手,她表现得越温顺,就越容易给他心满意足的感觉。

    苏芒的确想要继续享受这浓情蜜意的气氛,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不好’?”

    柳随风笑道:“怕我负心薄幸?”

    “……”

    苏芒把脸埋在他身上,无声地笑了一会儿,笑到柳随风摇着她问怎么了,才仰脸上望。

    柳随风一脸温柔关切,专注地凝视着她,他容貌之俊美,为她生平仅见,此时更是动人心魄,也难怪不少女子对他倾心。她不觉心中暗叹,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我怕事成之后,你好不容易练出来的魔种,被我压得抬不起头。”

    她记得魔种需要成于男女交|合之中,实不知他用怎样的方法,独自练了出来。他是不是天赋奇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万全把握之前,她不愿冒这个风险,只为满足他的七情六欲。虽说她才是那个需要破碎虚空的人,但她也希望柳随风能够顺利地走上这条路。

    柳随风全身一震,本来上冲的热血慢慢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