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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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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宋府出来,陈朔就问:“钱呢?不会一盒月饼就把咱们都打发了吧?”

    关天养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怒火,骂道:“你他娘的就知道钱,除了钱,你眼里还有其他的吗?宋大叔什么时候让咱们白忙活过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一趟任务陈朔是一百个不想去,觉得关天养、四丫和苏少白三人尽够了,何必再捎带上他?一路之上兴致总是不高,偶尔还逮着机会耍耍小脾气。见关天养提着中秋节礼走了出来,他心里顿觉酸酸的,本想打趣几句,却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挑了这么一个话头。才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正准备圆回来,不想关天养当场就发作了起来,说的话还那么难听,顿时也激起了他的真火,嘿嘿地冷笑道:“老子眼里是只有钱,是没良心!全天下就你他娘的是好人,行了吧?”

    “你他娘的给谁充老子?”作势就要打人。四丫慌忙拦住道:“哥哥,你要干什么?”苏少白也喝道:“天养,吵归吵,不准动手!”

    陈朔也是气急了,满脸狞笑地冲关天养,拍着胸口道:“你有种就朝爷这招呼,来呀,来呀!”他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关天养,只听关天养破口骂道:“我叉你娘!”掀开四丫,摆脱苏少白,一拳朝陈朔脸上招呼了过去。

    陈朔力气虽不及关天养,武技也远不如苏少白,但他机敏、灵活、做事周全细致,深谙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在四人中,关天养是头,苏少白是打手,四丫是后勤,他陈朔就是军师。虽然关天养很是讨厌他满口铜臭,金钱至上,但在关键的时候,陈朔还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相识六年来,他们几乎是每天必见,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回,虽偶尔也会吵上几句,但拳脚相向还是头一次。因此陈朔没有料到关天养会真的打他,以至于竟没有躲闪,左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关天养一记重拳,闷哼一声,当场就昏了过去。

    关天养见陈朔扑倒在地,怒气当即消了大半,喝道:“起来,装什么死。你他娘的不是很能么?起来呀……”见陈朔还是没有动静,心下这才有些慌了。四丫扶起陈朔,见他半边脸肿胀得老高,口角兀自淌着殷红的血沫,骇得尖叫一声。苏少白蹲下身一看,见陈朔受伤着实不轻,厉声道:“天养,你疯了!”

    关天养失声惊问道:“怎么了?”

    四丫嚷道:“你明知道他挨不起还下这么重的手,你,你……”她气得俏脸通红,双眼泛泪,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少白掏出专治跌打损失的舒筋活络丹喂了一粒到陈朔的嘴里,然后将他扛到背上,朝最近的医馆跑去。

    幸得关天养这一拳不是全力施为,要不然陈朔岂有命在?大夫检查之后,确认陈朔受的只是皮肉伤,内服舒经活血的丹丸,外抹消肿止痛的膏药,三五天功夫便可无恙。可陈朔却说头昏了厉害,想吐,大夫说是脑子受到了震荡,开一贴药吃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关天养知道自己做错了,诚挚地向陈朔道歉,陈朔只是连连冷笑,理都不理他。苏少白不置一辞,四丫却是一脸‘你活该’的表情。

    得知陈朔受了伤,他未过门的媳妇柳妹也来探望。见心上人来了,陈朔越发装起可怜来,哼哼地直叫难受。

    关天养顿时又觉得陈朔的嘴脸实在讨厌得很,看不下去,转身就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朦朦地飘着细雨,洒在身上,一丝丝凉浸浸的,却浇不散关天养心中愁闷。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心里不断地暗责自己太过于冲动,怎么能对多年的兄弟下那么重的手呢?且别说陈朔不能原谅他,四丫和苏少白怪他,连他自己觉得委实太过份了,左思右想不得释怀。

    路过一间小酒馆,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酒香,当即就生出了借酒浇愁之意。

    一个人,两斤熟牛肉,两斤老烧酒,对着窗外绵绵籁籁的夜雨孤饮了起来。

    不多时,两斤酒就见了底,关天养的愁非但没有消,反而越来越沉重,拍着桌子大叫道:“店家,酒,上酒!”还骂道:“这他娘的到底是酒还是马尿,喝了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醉?”

    三十多岁的老板娘扭着腰身走了上来,媚声娇气地道:“小哥,还要酒么?要多少?”

    关天养道:“要,当然要。再给老子上两斤来!”

    老板娘靠着他身边坐下,将手往他肩膀上一搭,道:“一个人喝多无趣呀,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闻着那浓重的脂粉味,酒气当即就涌了上来,一把将她掀开道:“滚开,小爷对老女人没兴趣!”掷下一两碎银子啐道:“想勾搭老子,找错了对象!”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了。老板娘从地上爬起来,气怒已极,叉着腰身骂道:“你娘才是老女人呢。”抄起板凳朝关天养后背砸了去!幸得她手上力气弱,没砸中,要不然以关天养的脾气和此时的心情当场就得闹翻天。

    坐在柜前的汉子见了,吃吃地笑道:“我就说嘛,这小子不是那么好上手的……”老板娘恨恨地道:“还笑?去,叫上几个弟兄,把这小子给我教训一顿。要不然老娘这口气没法出!”

    汉子邪邪地一笑,瞅着老板娘的身子舔了舔嘴唇,道:“我那婆娘回娘家去了,一个人晚上总觉得睡不踏实……”说着这里,老板娘媚眼一抛,盈盈笑道:“睡不踏实自然是上火了。把这事给我办妥了,有你舒服的!”汉子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拍手站起来道:“那还不赶紧打烊?洗干净了等我回来吧!”嘿嘿一笑就去了。

    没走出多远,关天养就感到眼前一暗,好似有什么东西套在了头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夹枪带棒地就打了下来,他酒后无力,便是想避也避不开。随着一棍子重重地敲在后脑上,脑子里嗡的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又脏又臭的阴沟里,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本想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右小腿不但使不上力,还剧痛难当,一抹之下才知道竟然断了。

    腿怎么会断了呢?

    关天养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想起挨打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下的手,为的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阴沟里爬了出来,已是痛得浑身汗透。见有两个孩子有巷里玩,招手叫过来,给了一两碎银子让他们去街上叫辆骡车。

    关天养一夜未回,可是急坏了四丫,天不亮就和苏少白四下里找。宋奕听说关天养不见了,也着了急,把府上的家丁都派了出来。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在一家医馆找到正在接腿的关天养。

    四丫看着关天养的惨样,哇的一声就哭了,也顾不得大厅广众之下,抱着关天养死不放手。苏少白脸色也白了下来,问他怎么回事。关天养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一顿。

    回到关帝庙不久,宋奕也闻讯赶了过来,还带来了上好的伤药。

    宋奕问原由,关天养哪里说得清楚?就说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不小心遭了暗算。宋奕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大约也是你平时行事太张扬了些,这才在酒后被人打了黑棍。”又叮嘱要好生照顾,按时用药,说过两天再来看他,就走了。

    望着宋奕的背影,关天养眼眶红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打从生下来就从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宋奕待他再亲厚又如何?到底比不得亲生父母。他心下暗道:“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要把我丢了,想必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只盼在我有生之年能找到他们,嗯,只要能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是谁就好……”想到这里,眼眶一热,泪水泉涌而出。为了掩饰,他装作断腿处疼得厉害,捂着被子哼了起来。

    四丫急得脸色煞白,既不敢搓,也不能揉,痛心地道:“哥哥,真的痛得很厉害么?那你跟我说话吧,我听别人说多说话就不痛了。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豆子山,打瓦鼓,阳平山下白雨。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是哥哥,一半是妹妹……”

    四丫的歌声清脆悠扬,宛若黄莺出谷,极是动听。关天养虽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每一次心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不知不觉就会悠然忘神。事后回想起来,总禁不住暗暗感叹:“天下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歌声么?”

    在四丫唱到第三遍时,关天养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下暖暖的,说不出的温馨又满足,早将满心的伤楚抛到了九霄云外,揭开被子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四丫本也急得哭了,见他说没事,不由又嘻嘻地笑了开来。满脸的泪痕,如花笑靥,看得关天养竟呆住了。

    打从白螺湖回来,关天养就发现自己手心里有道红色的印记,恍然看上去似牛头,却又和香炉有几分相似,按着不疼不痒,却就是不消散。起初他以为是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伤的,可时间大半个月都过去了,印记还是没有消散的迹象,他这才犯了嘀咕,不免担心这印记会不会成为一个潜藏的祸害。现在腿断了,动弹不得,又无事可做,便对着印记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觉得很困,忽忽然就睡了过去,然后就做起了梦来。

    在梦里,他到了一个从未去过却又感觉无比熟悉的地方。那里宁静恬寂,景物明秀优美,既似想像中的仙境,又似梦想中最完美的归宿,令人沉醉得难以自拔。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感动从心底涌起来,眼眶一酸,热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若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该多好?

    正悲伤之际,物换景移,前方山丽之巅赫然出现一座削立千仞的黑色高塔,气势苍浑而古朴,好似一把亘古以来就屹立于此的破天巨剑,傲视苍穹,睥睨三界。

    在它的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气势好似源自九霄的神雷,几乎将关天养的灵魂击得粉碎。

    通天法力、长生不死、成仙成神……在它面前全成了笑话,此时此刻,关天养甚至恨不能立刻死了,将身体、灵魂与它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不分离。唯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望着窗外的阴雨,关天养依旧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气短心跳,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