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砂锅娘子 > 第1章 .1

第1章 .1

作者:女王不在家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5.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秦峥被如同一个布袋一般扔到了高璋的营帐,原本便因为失血而头晕腹痛的她,此时抬头看来,却见营帐之中陈设简单。正对营帐门的是一个用木板临时搭建起来的算是床的地方,床上铺着虎皮毯子,毯子上随意扔着一本讲行军布阵的线装书,床头叠放着些许换洗衣服。床前方不过是一桌一杌,都是极为简陋的。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并一个茶盏。营帐是极为简陋的,散发着浓烈的男性气息,带着些许的刚硬之气。

    秦峥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拽了那个杌子过来,坐在上面歇息。等了许久,这营帐的主人并不见来,也并没有其他人过来,她腹中难受,便取了茶盏倒水自己喝。水是冰冷的,原本她不该喝这样的水,可是此时命都未必能保住,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便含了一口冷茶在口,用自己的口舌渐渐暖热了,这才缓缓咽下。

    如此反复,约莫喝了半盏茶时,却听得营帐的羊皮帘子被揭开,冷风卷起,身着铠甲的高璋掀起袍角走了进来。高璋望着自己营帐中这个自顾自拿了杌子坐着饮茶的人,皱眉道:“你倒是并不客气。”

    见此,秦峥只能勉强站直了身子。

    高璋几步上前,站在秦峥面前,俯首凝视着她。

    高璋是久经沙场的,经历杀戮无数,纵然他此时只是凝视着眼前女子,并无他意,可是那健硕宽厚的身子,铠甲散发出的寒凉,深邃冷酷的眼眸,依然散发出浓烈的杀伐气息,一时之间,凛冽的煞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无法招架。

    秦峥摇晃了下(身子,目光不曾抗拒也不曾迎视,只是平静地道:“你如果要对我如何,我并不会反抗。但只是我今日并不方便。”时下男子,多以见到女子之血晦气,想来南蛮人并不例外。

    高璋闻言,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过不管是何意,到底是笑,这一笑稍稍缓和了他脸上的森寒冷酷,他抬起手,摸了摸秦峥面颊上的那道长疤:“看着像是新伤,怎么来的?”

    秦峥垂眸,淡声道:“自然是被人打的。”

    高璋不悦地道:“你以后便是我高璋的女人,我不喜欢你的脸上留有别人打下的伤疤。”

    秦峥不言,心中却道,看来若是高璋自己留下的伤疤,那倒是可以的了。

    高璋不知秦峥心中所想,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峥唇动了动。

    高璋眸中有警示的意味:“不许骗我!”

    秦峥淡道:“秦诺。”

    阿诺是她的乳名,已经是多年没用了。

    高璋挑眉道:“秦诺……好,既如此,我就叫你阿诺吧。”

    秦峥微皱眉,父亲就是这样叫自己的。

    高璋手下稍微用力,将秦峥揽在怀中,俯首望着她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以后就叫阿诺便是。”他停顿了下,盯着秦峥又道:“也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以后便只是我高璋的女人。”

    说完这些,他放开秦峥,走到一旁,脱了铠甲并外袍,顷刻便露出坚实的胸膛,只下边穿了一条裤子。

    他的黑发粗长狂莽,随意披散在背上,上身成倒三角形,肩膀宽厚,胸膛上的几块胸肌结实发达,腰部紧瘦有力,那绑着裤子的腰带随意挂在腰际,随着他的走动露出了劲瘦的跨部。裆部那里鼓鼓囊囊,仿佛有什么喷薄而出般。

    秦峥不是没见过男子*的,至少前面单言就是一个,不过此时看了高璋的上身,却不由做了一点比较。很快便明白,南蛮人生来比大炎人高大健壮,体型自然更为壮观。她想起这些,却是想到,或许这也导致了大炎人在南蛮人面前的毫无阻挡之力吧。

    高璋见秦峥盯着他瞧,眸间倒是染上一丝兴趣:“大炎的女子,何时学得如此大胆,竟然能盯着男子的身体如此探究?”

    秦峥体力不支,重新坐会杌子上:“这营帐里就将军一个活物,我不看你,还能看什么。”

    高璋点头:“说的也是。”说着这话时,他深邃冷酷的眸却仿佛有点灼热,他几步上前,猛然将秦峥拦腰抱起。

    秦峥猝不及防,只能抓住他的肩膀来防止自己再次被扔下去。

    他的肩膀坚硬平滑,秦峥的指甲几乎不能掐进去。

    高璋懒腰抱着秦峥,来到了那唯一的床上,将秦峥横放在床上,又将那本线状的行军书扔在一旁,然后自己也挨着秦峥躺下,口中粗哑地道:“睡吧!”

    秦峥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想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会做什么。可是许久之后,身边男子渐渐呼吸转粗,竟然睡了过去。

    她轻轻侧过脸,看向高璋,却见高璋睡姿良好地平躺在床上,两手放于腰际两侧。

    她松了口气,也闭上眼让自己睡去。

    也许是太过疲惫,秦峥很快便睡去了,却仿佛很快又醒了来。醒来时,却见自己正站在春寒料峭的校场上。校场上,有一个男子骑着一匹马,马后面托拽着一个不成人形的人。秦峥定睛看过去时,见那被拖拽着痛苦不堪的人赫然正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满脸是血,颤巍巍地伸出手,伸向秦峥,口中蠕动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峥忙跑过去,要抱起父亲,可是一个马鞭却忽然甩在自己面前,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她抬头望过去时,却是高璋,两眸森寒地望着自己,犹如鬼魅一般。

    秦峥心底忽然涌现出无名的悲伤,和难以抑制的愤怒,她大叫一声,便冲了上去。

    耳边骤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发什么疯?”

    秦峥陡然睁开眸子,却发现周围很黑,黑暗中,一个男人用比夜色还要暗上几分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秦峥这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梦。

    高璋瞪了她一眼,俯首狠狠地咬了她的唇,然后才翻身过去,自己继续睡去了。

    秦峥却是再也睡不着,睁着双眸,一直到了外面有鸡鸣声,这才昏沉沉睡去。

    ************

    第二日,有阳光从羊皮帘的缝隙里射进来。营帐内是极暗的,于是这点阳光便清晰明了的几条直接照在床上,在这光线之中,隐隐有些许细尘在飘荡。

    身边的高璋已经不见踪影,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惯常的哈欠,便听到外面有口哨声以及操练声。

    想来作为一个大将军,高璋每日早上也是要晨练的吧。

    秦峥挣扎着要起身,却觉得下边有鲜血汩汩流出,她皱眉望着自己脏污的裤子,以及那个染了血迹的虎皮毯子,感到这事情真是不妙。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有人道:“姑娘,方便进去吗?”

    姑娘?秦峥愣了片刻后,才意识到这是称呼自己的。当下她只能道:“随便。”

    这营帐不是她的,她也不过是一介女奴。

    于是那羊皮帘子便被掀开来,一个普通兵卒打扮的男子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开炉饼以及一碗肉粥。男子低着头,恭敬地将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然后跪在那里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声音倒是熟悉,秦峥很快认出,这就是那个打了她一鞭子导致她脸上留下伤疤的火头夫。

    火头夫显然也感觉到秦峥的疑惑,当下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地道:“属下名叫张截,属下得罪了姑娘,自知有罪,特意来是侍奉姑娘,从此任凭姑娘差遣打骂。”

    秦峥明白过来,又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火头夫张截忙低头道:“大将军说了,哪个往日得罪了姑娘,以后便由属下来处罚,姑娘看哪个不顺眼,便告诉属下一声,属下马上去将他唤来,痛打一番。”这张截心里暗暗地想,如今不光是几个杂役并火头夫,便是连那卒长都忐忑不安,就怕这位姑娘把他们叫了去痛罚一通。其实若是真的挨上几鞭子也就罢了,他们皮厚肉粗原本不算什么,怕的是从此后便在大将军那里挂了号,升迁无望,影响前途。

    秦峥点头,看看桌上的托盘,道:“你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这张截见秦峥并不恼他的样子,心中暗暗庆幸,捏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了。

    秦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当下过去抓了那开炉饼大吃起来,又拿了肉粥来喝,只片刻功夫,几个开炉饼并一碗肉粥都下了肚子。

    正吃着,高璋掀开帘子进来了,见秦峥吃得风卷残云一点不剩,便问道:“再要些吗?”

    秦峥点头:“若是还有,再好不过。”

    高璋当下吩咐身边侍卫另外命人去取来吃食,待回过身,感觉到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便皱眉问道:“怎么有血?”作为一个杀人无数见过血流成河的人,他对这种味道是极为熟悉和敏感的。

    秦峥吸了口气,指了指床上被脏污了的毯子:“血在那里。”

    高璋皱眉,面上肃沉,眸中一股凌厉之气:“这是怎么回事?”

    秦峥道:“我昨晚和你说过的。”

    高璋记起昨日秦峥所言,猛然明白,瞪着秦峥不说话。

    秦峥低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洗干净。不过当务之急,倒是请将军赏赐些女子用品,免得脏污了将军住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下的杌子怕是也要遭殃了。

    高璋脸上有丝僵硬,不过他还是点头道:“好。”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女人,果然是麻烦。”

    当下高璋便命人寻来女子物事,又找人来清理房间。女子物事是从多湖夫人那里借来的,她才生了娃儿,自然营帐中备有各种物事。而前来清理房间的却是抓来的女奴,这女奴进了房间,开始拿走虎皮大毯,并取走杌子。这女奴做着这些时,面目上分明有几分诧异地打量了下秦峥。

    秦峥面无改色地坐在那里,吃着刚刚高璋命人送来的肉饼。

    女奴心中暗想,怎么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

    高璋看着秦峥吃肉饼,便道:“可见过张截了?”

    秦峥点头,吃着肉饼含糊地道:“见过了。”

    高璋道:“这个人竟敢鞭打于你,你便不用客气,他从此任凭你处置。还有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如今正跪在外面呢,统统都归你处置了。”

    秦峥不答言,只径自吃着肉饼。

    高璋不说话了,只看着她吃,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多么罕见的美食一般。他都忍不住喉结动了下。

    好不容易待她吃完后,高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后,里面一股药的清香扑鼻而来。高璋递给秦峥道:“这是南蛮秘制的良药,专用于生肌祛疤,很是有用。你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不出五天,这疤痕就消了。”

    秦峥接过来,放在身边,却是不打算用的。

    她原本就不是在意容貌之人,也从未想过有男子对自己如何倾心。如今这个高璋不知犯了什么邪劲竟然如此对自己,她更不愿意为了合他的心意而去掉什么疤痕。

    第二日,高璋见秦峥并未用那除疤之药,便坐在她身边,拿过药来,亲自为她涂抹。此时秦峥月事的头三天已过,身上大好,脸色也恢复了一点红晕。高璋温热干燥的手指带着粗粝的感觉涂抹她的脸颊,给她带来清凉的舒适感。

    高璋低柔地问道:“涂上可觉得舒服了些?”

    秦峥点头。

    高璋越发离她近了几分,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住她,灼热的鼻息便轻轻喷在她的耳边,她耳根便有些不舒服了。

    高璋涂抹完膏药,看了看她已经洗干净的脸,满意点头:“如今看着总不像昨日那般丑了。”

    秦峥见他心情极好,趁机道:“大将军,我是否可以出营帐走动?”

    高璋将膏药盒子放好:“可以。不过仅限营帐内三十尺内。”

    秦峥点头:“好。”

    待到高璋离开后,秦峥便走出营帐,将手插在袖子里,四处看看。外面吹着风,太阳不咸不淡地晒着,沙石满天飞,北方的春日,总是这般老样子。

    营帐外,几个兵卒跪拜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见秦峥出来了,忙上前请罪。秦峥看过去时,却见里面有张截,也有其他几个火头夫并兵卒,甚至还有当日抓自己来的卒长。

    秦峥不免好笑,按说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怎地这高璋竟然如此行事?她见几个人面上皆有惧怕之色,心里不免想起高璋辖下大军在大炎的行事,或许这个南蛮人不光是对大炎人狠,对自己人也是极其凶狠吧。

    几个人见她竟然面上带着漠然的笑,并不知道为何,一个个越发不敢言语。

    秦峥却是一挥袖,道:“你们走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是心中越发忐忑,可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退下了。

    秦峥见这几个人走远了,眯着双眸,望着一旁多湖的营帐,那营帐前站着一个人,个子不高,却是二十九号。

    二十九号却也看到了秦峥,便走到了一旁偏僻处,秦峥过去,两个人在一处说话。

    二十九号望着秦峥,面上关切地道:“你没事吧?”

    秦峥依然插着袖,满不在乎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能有什么事。”而且吃饱了穿暖了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

    二十九号拉过秦峥,小声地道:“他强你了?”

    秦峥摇头:“还没有呢,不过估计早晚会吧。”

    二十九号侧脸审视着秦峥脸色,挑眉道:“你倒是不怕这个?”

    秦峥道:“左右不过当被狗咬了一顿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二十九号听到这话,几乎要鼓掌赞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欣赏:“说得好!难得你一介女子,竟然有这等心胸!做女人的,若是都能如你这般想,天下间也就不会有谁欺负了谁去。我看那高璋虽然是南方野蛮之人,可是长得模样俊俏,身材也不错,既然他要强你,你便当是你嫖他就是了,左右我们也不吃亏!”

    秦峥听到这番话,笑了下,问二十九号:“你这几天还好?”

    这么一问,二十九号顿时失了刚才的神采飞扬,愁眉苦脸地道:“我不好极了,一来你走了,我再也没有美味的鸡腿吃,二则自从你被爆出是女人后,那群兵卒一个个草木皆兵,看样子要把可疑的人都给排查一遍,他们可能已经怀疑上我了,说不得哪天我就遭殃了。”她发愁地叹了口气:“你说如果我也被高璋这样的看中也就罢了,可偏偏身边都是一对杂碎,看了就心烦。”

    秦峥蹙眉:“你须得想法逃跑了。”

    二十九号压低声音道:“我也想啊,可是你看,这周围防备如此严密,根本如铁桶一样,实在是插翅难飞。再者说了,如果万一被逃跑未遂被发现了,下场实在太惨,彭大的例子就在眼前,多少人看了都心惊胆战呢。一时之间,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从长计议了。”

    两个人正说着时,忽然听到不远处多湖的营帐帘子被揭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走了出来。两个人扭过看过去时,却见这妇人眉如刀,眸如霜,脸颊若桃花,双唇似樱桃,生得极美,偏那眉目间又有一股英气。此时这妇人怀中牢牢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只淡扫了她们二人一眼,便不再看,只专心地哄着怀中的娃儿。

    两个人见此,正想着退让开,却恰见一个脸色虚白年纪约莫四十岁的人走了过来,看他穿着,都是绫罗,想来是有身份的。

    那人到了这妇人身边,竟然是点头哈腰的,似有讨好之意,可是这妇人望着那人的目光却是极为憎恶和不屑的,仿佛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而她抱着怀中婴儿的手更是紧了几分,满是防备。

    二十九号悄悄地对秦峥道:“这是严嵩,据说是个太监,卖国求荣的。”

    秦峥却是听过严嵩的,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

    谁知道这时候严嵩不知道和妇人说了什么话,妇人恼恨地盯着眼严嵩,便转身回营帐去了。

    严嵩讪讪地笑了下,见秦峥在看他,便颠颠地过来,满脸笑意,颇为真诚的样子:“姑娘可好?怎么站在这里,风大,仔细风沙迷了眼睛。”

    秦峥面无表情地看了二十九号一眼,二十九号转身走了。

    秦峥拍拍灰,也自己回了营帐。

    严嵩闹了个没脸,心里很不受用,眸中闪过阴冷,不过到底那阴冷一闪而过,他很快恢复了卑微的笑容,乐呵呵地弯着腰去找别人说话去了。

    ********************

    这日晚间时分,高璋回来,见秦峥正在屋内翻看着他的行军步兵书,便道:“你竟喜欢这个?”

    秦峥淡声道:“未见得喜欢,只是无聊,看看总是打发时间。”

    高璋点头:“这本书是极好的,虽有些不成体系,却是我往日行军心得,你看看也好,若有什么不明白,问我即可。”

    秦峥“嗯”了一声,并不曾抬头,继续就着油灯翻看那书。

    高璋过去,挨着秦峥坐下,扳过她的脸,仔细观察她的脸上伤疤一番,终于道:“看着好了一些,今晚还得抹药。”说着便拿过膏药来涂抹。

    一回生二回熟,此时秦峥对此事已经毫无抗拒,便任凭她为自己抹药。

    高璋一边将暗红色膏药涂抹在秦峥的疤痕上,一面道:“也没见你处罚那个火头夫,你是打算如何?”

    秦峥被高璋将一张脸把持着,说话都有些不得自由,只含糊地道:“就这样吧,我并没有将他如何的想法。”

    高璋却是有些诧异:“我向来睚眦必报,逆我者必要亡。你这性子,未免过于平淡,对于欺凌自己之人竟然不做处罚。”

    秦峥却道:“我不会处罚他们,只因我知道,他们其实打的并不是我。”

    高璋皱眉:“不是你又是谁?”

    秦峥仰脸,凝视着上方那个冷硬森寒的面孔,想着这人当日站在城楼上弯弓射箭时的情景,缓缓地道:“他们打的并不是这个叫阿诺的我,而是一个被虏来的杂役。杂役在他们眼里,原本就是该打的,正如大炎人在你眼中,原本就是该杀的。这苍茫乱世,芸芸众生,被鞭打被□□甚至被杀害的,并不是只有一个阿诺,而是大炎一个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作为砧板之肉,乱世蝼蚁,我不是今日被伙夫打,便是明日被他人□□罢了,这一切都是大势所趋命运使然,我又何必去怨怪那个欺凌我的人呢?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高璋为秦峥涂抹膏药的手停顿了下来,良久,他放开那膏药,俯首盯着秦峥看。

    他的目光锐利凌厉,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耳上的蓝钻发出幽幽森光,更添几分阴冷诡异的森寒,他将秦峥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中,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秦峥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良久后,高璋终于抬起身来,阴冷气息消散,他开口道:“女人,你好大的胆子,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率兵北伐,导致了生灵涂炭,导致了你的屈辱,和脸上的伤疤吗?”

    秦峥闭眸不言。

    高璋却陡然俯首,狠狠地将唇攫住她的,以着狼虎之势掠夺着她的芬芳。

    秦峥气息微乱,两颊发红,双唇嫣然。

    她微抬起头,一双眸子犹如刚刚投入石子的湖面,碎作一片,有星星点点的涟漪。

    高璋忽道:“你确实不错,足配当我的女人。”

    ******************

    接下来几日,高璋依然如往常一般和秦峥同床共枕,至于那日亲吻一事却是再也没有过,只偶尔会抱着她睡去。这个于秦峥而言倒是不难,以前她也时常抱着路放睡。

    至于高璋为何如此行事,高璋不说,秦峥自然也不问。只是每晚高璋宽衣洗漱时,会让他上前服侍,于是她便听令。只可惜她并不是细心体贴之人,没几下便让高璋很是不悦,不再用她,于是从此她乐的闲在一旁,便就着营帐窗处的一点光线拿了那本高璋的行军布阵笔记来翻看。

    高璋的字却是写得极好,笔锋苍劲有力,看得出是下过功夫的。这南蛮人自有一套本地的土话,可是却没有文字,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借用大炎人的文字。想来南蛮的王庭中人从小修习大炎语言以及文字吧。

    她正看着,却见属下侍卫端了一个大木桶来,却是让高璋沐浴的。高璋把衣服尽数褪去。

    高璋身姿挺拔坚韧,高大魁梧,肌肉紧实,骨骼强劲,因了长年行军的缘故,身上是健康的小麦色,背脊上有陈年旧疤纵横。他浑身充满了一种精悍敏锐的气息,只这么站在那里,便仿佛蕴含了巨大强韧的力量,仿佛行走在原野里的一头豹子,精敏果敢,蓄势待发。

    此时他背对着秦峥,面对着门帘处。营帐里很暗,羊皮门帘射进来的光线将高璋矫健的身姿笼罩上一层淡金色。

    高璋抬了下脚,随着他的动作,紧实□□的臀部也动了起来,健壮强韧的大腿一抬,便迈入了木桶中。他在木桶中坐了下来,粗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在木桶边缘桀骜地蹭来蹭去。

    秦峥正看着,高璋却忽然道:“你要不要一起来洗?”

    秦峥摇头:“不用,白日间你的属下已经为我打来水,我洗过了。”自从高璋发现那件很麻烦的血迹事件后,他就很自动自觉地命属下每日提来温水供她净身之用。

    高璋撩起水来,泼洒在他的肌肤上,那小麦色的肌肤便有盈盈水滴,在些许的光线下反射出诱-人的味道。

    温水打湿了他的黑发,他心情很好地笑了下,转首道:“过来,帮我搓背吧。”

    秦峥看着他那一口白牙,只好放下书,起身,拿了一旁放着的皂巾帮他搓背。

    高璋颇不满意地皱眉道:“太轻了,力气大些。”

    秦峥原本是心不在焉的,此时听到这话,便用足了力气,狠狠地在他背上搓起来。

    高璋顿时有些受不住,诧异地道:“你力气竟然这般大。”

    秦峥故作不知,道:“还要再用些力吗?”

    高璋摇头:“不用,再用力,怕是连皮都要搓下来了。”

    秦峥保持着这力道为高璋搓背,待搓好了背,却见那背上疤痕印都泛着红。当下高璋又让秦峥帮着洗头。秦峥搬来杌子,坐在那里,将他粗硬的黑发一点点分缕,仔细搓洗。这黑发也忒地硬了,难不成南蛮人的毛发都如野兽一般吗?

    好不容易洗好了,秦峥将一旁的松江绵巾扔给他,让他自己擦洗去吧。

    高璋金刀大马地走出浴桶,也并不曾回避,倒是让秦峥猛不丁将正面看个透彻。

    秦峥眯眸看了一番,最终得出结论,好像比单言的大一些吧,只是总归……太丑。

    她别过脸去,不再看了。

    高璋正擦着湿发,猛见秦峥一脸嫌弃地扭头,不觉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峥没看他,径自走到窗前,继续拿了那本行军布阵笔记来看。

    高璋擦洗好了,长腿几步迈到秦峥身边,一把将她禁锢在尚带着湿气的胸膛中,深眸闪着危险阴森的蓝光,不悦地道:“你竟然敢嫌弃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挤压着秦峥的胸,让秦峥喘息艰难。

    她费力地挣开他。

    可是高璋却越发不悦,血气上涌,下面坚硬膨大,气息粗重,他逼近她的唇,低哑粗噶地问:“你怀疑我的能力吗?要不要试试?”他胡乱急促地吻着她的面颊和耳畔。

    秦峥纵然对闺房之事并不懂,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道:“你终于想强迫我了吗?”

    高璋陡然停下手中动作,深邃难懂的眸子盯着她,身体僵硬,鼻息粗重难耐。

    良久,他终于咬了下牙,骤然将她放开,粗哑地,一字字地道:“我不会强迫你。”他挺拔强劲的身体将她笼罩在阴影中,定定地望进她眼底的漠然,阴沉地道:“我要让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女人!”

    说完这话,他拿来外袍随手一披,提起一旁戳立着的□□,大步慨然地出了营帐。

    这一晚高璋没有回来睡,只有秦峥一个人占着那个床。其实这个床极为简陋,也实在不大,一个人睡固然宽松,两个人睡却是极为窘迫了。如今高璋不回来,秦峥倒是能睡个好觉了。

    可是她睡到半夜,却被一股寒气惊醒,睁开朦胧睡眼,她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眸光阴狠,让人感觉仿佛被一只狼盯着般。她忙起身看过去,那人却是高璋。

    高璋见她醒了,便径自和衣躺下,也不曾搭理她。

    反倒是秦峥主动搭话:“额……我今日实在对你不住,明日我想为你做些饭食,也让你开心,可好?”

    高璋听到这话,几乎不敢置信,侧脸盯着秦峥,揣度着她的意思,黑夜中看不真切,却只看到她的脸部侧影,那睫毛微微垂着,鼻尖挺挺地立着,仿若晚间月光泼洒下的山川剪影之姿,静谧优美。

    他静静地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

    秦峥低声道:“谢谢。”

    高璋凝视着身边女子,恍惚间有一分动情,情不自禁地道:“你不必说谢谢,我既把你当成我的女人,但凡你想的,我便为你做来。”

    秦峥面上一喜,旋即又是面有难色,迟疑着道:“真的吗……”

    高璋知道她是不信,便道:“那是自然。”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若要我放你离开,却是不能的。”

    秦峥轻笑了下,道:“大将军君子一言,可没有反悔之理。”

    高璋侧过身,望着她道:“我高璋纵然罪孽滔天,可是却从没有言而无信之时。”

    秦峥点头,道:“既如此,将军可否放了我一位在灶房帮工的杂役朋友,她是二十九号。”

    高璋皱眉,疑惑地看着秦峥:“区区一个杂役,放倒是可以,但只是他是你什么人,怎么值得你为他如此?”

    秦峥知道高璋想偏,解释道:“她也是一个女人,我们同命相怜。”

    高璋皱眉,不悦地道:“怎地我的军中混进这么多女人!”

    秦峥这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军中混入女人,和她又有何干系?

    好在高璋这个人确实是言而有信的,他阴沉地道:“明日放了你的朋友便是。”

    一夜无话,第二日,高璋下令放了二十九号,不过也叫来了各位卒长,大肆整顿,责问轻视不查之过,于是军中各出外打秋风的卒长一个个叫苦不迭。

    二十九号临走前,来和秦峥告别,两个人避开众将士,到了一处空旷无人处。如今在高璋的命令下,秦峥的走动范围也比以前广了。

    经历了这许多,两个人虽然言语并不多,可是相互望着的眸子已经仿佛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二十九号低头灰败地笑了下,这时候说谢谢两个字,好像太轻飘飘了。

    良久,还是秦峥先开口:“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夫君和孩子吗,离开这里后,赶紧去找吧。”

    人存着一丝希望,总是好的。

    而寻找母亲,不就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希望吗?

    也许母亲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父亲依然要自己去找,要自己去开饭庄,要自己名扬天下。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名头罢了。

    秦峥唇边浮起一个笑来。

    二十九号望着秦峥,却觉得她笑得极为苍凉,当下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也要寻找你失散的亲人的?”

    秦峥神情有一丝飘渺,她拢了拢腮边的散发,点头道:“是,我以前是要寻找我失散的母亲的。可是如今我不想找了,我找了那么久,也不曾有音讯,现在放弃了。”她转过身,认真地道:“现在我要干另外一件我该干的事。”

    二十九号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峥笑着说:“父亲当日死时,我这样一个斗升小民,从没想过为父亲报仇。不过是想着活下去,找到母亲下落,完成父亲遗愿。如今母亲怕是早已不在人世,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偏巧这杀父仇人便在我身边。上天有眼,既然有这样的机缘,为人子女者,那我总是要搏上一搏。”秦峥想起那个引自己来到大炎的一根木簪,这其中不知有何阴谋,不过她一个小小的秦峥,原本也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寻母之事,到了如今,已经是镜中花水中月,全是她心中一缕执念罢了。

    二十九号低头沉思一番,最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拿手拍了拍秦峥的肩膀:“我明白你的。”

    假如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又恰巧这仇人和自己有了纠葛,总是不死心,想要为亲人报仇的吧。

    可是这个时候,二十九号心里又有几分不祥的忐忑之感,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得暂时压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敢去细想。

    两个人又说了一番话,最后互相道了珍重,二十九号终于告别而去。

    秦峥一个人站在夹杂有沙砾的风中,远望着二十九号的背影。短短一些时日,她竟然生出了不舍的感觉。

    其实最开始,她并未见得便喜欢这二十九号,反而厌烦她这性子。可是后来相处下来,两个人竟仿佛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她也对二十九号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

    这时候,高璋刚从校场出来,面上带着薄汗,骑着马停在秦峥身边,马儿便嘶灰着在秦峥旁边。高璋望着远去的那个人影,道:“这个女人长得和你倒是像,莫不是你的姐妹?”

    秦峥并未在意,淡声道:“不是姐妹。”她也并未觉得自己和二十九号长得就像。

    高璋笑了下,翻身下马:“你们大炎人相貌总是和我们有些不同,或许我们看你们,便觉得像吧。”

    秦峥抬眸望向高璋:“先别提这些,我去给你做饭吧。”

    高璋听到这话,便难得的笑起来,他原本是极为肃冷的一个人,脸上线条又极为棱角分明,此时这么一笑,柔化了那凛冽冷硬,驱走了森寒煞气。

    秦峥扭过脸去,面上竟似有几分羞意:“你是吃还是不吃?”

    高璋看她那个情态,心情前所未有的大好,哈哈大笑:“自然是吃,吃完这饭,我们便起营离开!”

    秦峥告别了秦峥,来到灶下,命身边的张截寻找食材。此时这里的火头夫被大将军高璋交给秦峥惩罚,却被秦峥放过,心中对秦峥极为感激,当下真是秦峥要什么,这些人便忙不迭地从旁取来,便是秦峥不要什么,他们也小心地在旁伺候着,唯恐惹了秦峥不快。

    当下秦峥要了十钱的山楂,一两的新鲜荷叶,一两的生意米,以及一斤的上好猪肋排,并要了乌梅两枚。

    她先命张截将生薏米洗干净放在清水中浸泡,然后将山楂乌梅并荷叶浸泡片刻取出,取出后反复清洗,洗干净了便放在一旁军中的铁锅中备用。再把排骨拿刀斩成小块,张截见她拿刀,倒是唬了一下,忙道:“姑娘歇着,这拿刀的事情还是属下来吧。”

    秦峥斜眼扫了张截一眼,只这一眼,张截便觉得浑身冷透。怎么以前倒是没看出这女子这么森冷,真不知道是跟了大将军助长了她的气势,还是因了这股子气势才被大将军看中。当下张截默默退下,再也不敢言语,只在一旁听从吩咐,其他人等见张截都退下了,于是更怕惹怒了这个姑奶奶,都躲得远远的。

    秦峥取刀,铿锵几声,排骨应声而断作长短均匀的小块,切缝极为整齐。这张截并那些躲得远远的人看了,难免稀罕,望着秦峥的眸里不由多了几分敬佩。感情这姑娘还是个使刀高手啊!

    秦峥提了水桶,在锅中倾倒入清水,并命张截用大火煮沸,张截忙用扇子拼命扇火,不多时,那火苗便蹭蹭地往上窜。这排骨放入锅中焯烫片刻,秦峥麻利地将其捞起,然后又让一旁侍奉的火头夫拿瓜瓢舀了清水冲去表面的浮沫。

    待一起做完后,她将焯烫过的排骨和早已备好的开水倒入另外准备的小锅中,并放入山楂、乌梅、薏米,当下又命张截再次起了大火。张截一根木棍伸进去,用扇子一扇,火苗便又起来了。当下大火煮沸后,秦峥仔细地撇去浮沫,见一旁有甘草,便随手放进去几根,然后将锅盖盖上,周围又细心地用一块笼布包裹严实免得漏了气。这时候,才命令张截道:“放几根柴进去,慢慢小火烧着,不必再起大火。”

    张截听令,当下用小火慢条斯理的煲。趁着这个功夫,秦峥又左右晃悠了一番,从前她身份所限,不能乱看,如今少了禁忌,她是从容不迫地将这个军营的布局看了一个遍,又回想起昨夜所看的高璋所写的书,不由得暗暗惊叹,此时高璋的大军正要起营撤退,可是这撤退之时,从容不乱,层次分明,前后有序。饶是她这个并不懂兵法的人,也看出高璋此人于行军布阵确实有独到之处。

    秦峥难免想起了路放。她深知这个高璋怕是路放最大的敌人了。她从一旁兵卒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路放现在盘踞落甲山,势力逐渐壮大,声望日升。可是鬼斧山一战,别有蹊跷。如今的路放恰如刚刚发芽的小苗,而高璋则是那棵已经根深错结的大树,这时候的路放能否成为高璋的对手?

    而鬼斧山之后,高璋盘踞在此,迟迟不曾进攻路放一雪前耻,如今更是命令拔营离去,不知道这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秦峥看了许久后,终于重新回到灶下,却见这山楂莲子排骨汤足足煲了一个时辰之久,秦峥见此,便忙熄了火,张截当下朝灶洞里扔了一些冷灰进去,顿时,那火便灭了。秦峥静静等了片刻后,这才命打开锅盖,将里面荷叶和甘草捞起,然后将其余等物放在汤煲中,末了又撒了些盐来调味。

    秦峥端起这锅汤,放到一个托盘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向高璋的营帐走去,身边跟着一个兢兢业业的张截。

    待秦峥走到营帐门口,却听到里面有声音,仔细听时,是高璋和多湖等人在议事。

    秦峥本来要退走以避嫌,谁知道高璋已经察觉了她的到来,便命令道:“进来。”

    秦峥只好端着托盘进去,早有张截上前赶紧帮她掀开了帘子。

    营帐里,高璋坐在正中,多湖占据了旁边的一个杌子,高登则没形地坐在床上,另外有几位将军,秦峥并不认得,还有旁边一个严嵩,弓着腰满脸含笑地站在那里。

    高璋见秦峥端着托盘,便问道:“这是什么?”

    秦峥恭敬地低头答道:“山楂莲叶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