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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世之功,我走第一步

作者:离人望左岸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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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你看惯了沙场生死,可真正亲身经历,才会发现,在战场之上,自己是多么的怕死。

    作为将士兵的性命当成生硬的棋子,随意掌控生死的一名谋士,还是被主帅所倚重的谋士,秦纵横从未想到,自己会吓得双腿发软,裆下飚尿。

    当他跨上战马,跟着斡鲁朵精骑往前冲之时,他还觉着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所以他的心里是毫无畏惧的。

    直到见得耶律大石被钉在地上,他才彻底死心,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那么恐惧自然就会占据他的灵魂。

    但还是死死支撑着,抵抗着心中的恐惧,丑态百出地走上来,甚至鼻涕口水眼泪一起流。

    他的心里是真的怕啊!

    可他还是坚持着走了上来,甚至想着,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因为他还有一个答案,没有给林牙大石,因为他想告诉这个高高在上的辽人,他不是孬种,汉人不是孬种,即便委身敌酋,也拥有汉人的尊严!

    苏牧曾经在方腊的阵营之中待过,甚至还给方七佛研究过火药,当他看到秦纵横的目光之时,他其实很能理解这个谋士的心情。

    于是他微微摆了摆手,那些阻拦的常胜军就这么退下了。

    秦纵横颤巍巍地走到林牙大石的跟前来,他颤抖着双手,紧握着那柄沉重的弯刀,拼命地呼吸,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随着那口气,排出体外去。

    “耶律大石,我秦纵横,有话要跟你说!”

    秦纵横几乎使劲了所有力气,才将这句话咆哮出口,而林牙大石已经知晓,秦纵横要回答很久以前那个问题了。

    “啊!”

    秦纵横大吼一声,双手紧握弯刀,高高举了起来!

    郭药师等人以为他要杀林牙大石,慌忙按住兵刃,然而苏牧却双眸温热,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秦纵横将刀头调转过来,猛然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噗嗤!”

    刀头刺破厚重的冬衣,却只是入肉半寸,然而秦纵横却已经没有力气,或者说他连自杀都没有勇气!

    他想要用自己的死,来告诉耶律大石,即便他们是南面官,是大焱汉人眼中的汉奸,他们为辽国做事出力,但他们仍旧没有忘掉汉人的气节!

    这种气节是骨子里的天赋,与国界无关,与他们所处的环境无关,与他们的主人无关,是纯粹在流淌在鲜血里面的东西!

    但直到他真正动手,才知道,原来自杀需要这么大的勇气,他竟然软弱到下不去手!

    “原来这么疼啊...”

    秦纵横心里头恨啊!他恨自己是个懦夫,他明明是要证明,自己不是懦夫,汉人从来都不是懦夫!

    可他竟然没能一刀死掉!

    他咬了咬牙,流着眼泪鼻涕,毫无形象地哀嚎哭叫着,拼命地将刀头往自己体内送,当他发现其实这种痛楚也没有那么难忍受之后,他猛然用力,一拧刀头,鲜血就噗一声喷涌了出来!

    他咬碎了舌头和嘴唇,鲜血不断涌出来,他的双眼血红着,死死盯着耶律大石。

    他是个汉奸,没错,但他有骨气,他言而有信,他要用自己的死,告诉耶律大石,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南面官和北地汉儿这样的汉人没有太多的选择,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当汉奸,但绝对不能被侮辱!

    可事实是残酷的,他当鲜血流淌出来之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流失,而恐惧则疯狂涌入体内,占据着灵魂的空缺!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干你娘!”一辈子没有说过如此粗鄙脏话的秦纵横,就这么咆哮了一句,而后将弯刀拖出来,连同肚肠都淌了一地。

    而他,却将弯刀架在脖颈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然一拉,当鲜血喷射出来,他终于笑了。

    他死了,死的过程很丑陋,真的一点都不豪迈壮阔,一点都不悲壮,但当他倒下的那一刻,苏牧和郭药师等人流泪了。

    他是耶律大石攻城的幕后谋士,可以说常胜军弟兄们的死,都跟他有关系。

    即便他最后是殉主而死,即便他到死都没有背叛耶律大石,即便他死的时候屎尿横流,肚肠遍地,死得极其难看。

    但他还是获得了所有人的敬意,包括耶律大石!

    或许他还是忠心于耶律大石,但他用自己的死,用这种对抗着恐惧也要去死的决心,告诉了郭药师等人。

    无论你是大焱的军士,还是北地汉儿,亦或是委身事贼的南面官,无论你身处何方,都不能改变你是个汉人的事实。

    而汉人,就要有汉人的气节!

    像秦纵横这样一个汉奸,还谈什么气节,简直就是可笑之极,可正是因为他是个汉奸,才最有发言权,难道不是这样吗?

    在最后的最后,他用死,告诉这个天下,数十万上百万的北地汉儿和南面官,难道就不是汉人吗?

    既然他们都是汉人,为何要流落在外上百年,他们的皇帝爸爸为何要将他们遗忘在辽人的脚下?

    你不要我们,我们要投靠别人你们又要骂,难道上百万人要全部以死殉节,才能让天下见识到汉人的气节?

    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勇气,就像秦纵横这样的人,即便到最后下定了决心,仍旧死得很难看才死成。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但他最后,还是做到了。

    苏牧缓缓走过去,半跪下来,将死不瞑目的秦纵横的眼睛抹上,而后站起来,朝那尚且流淌着热血的尸体,郑重行了一礼!

    郭药师甄五臣等人,以及瓮城里头的常胜军,朝这个害死他们无数弟兄的敌人,郑重地抱拳行礼!

    他们的敬意,不是给耶律大石的谋士秦纵横,而是给一个忍辱偷生却从不忘记自己流着汉人热血的北地汉儿。

    他们都是北地汉儿,他们都忍辱偷生,他们也都曾经伺奉着辽国的主子。

    没有秦纵横,或许他们真的要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曾经以为被大焱朝廷遗忘掉的他们,因为秦纵横的死,突然醒悟过来。

    难道大焱朝廷不要他们,他们就不是汉人了吗?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是为了什么吗?

    他们的心中,何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落叶归根?

    耶律大石终于知道,秦纵横的答案。

    他就像很多人一样,以为秦纵横是在殉主,是至死效忠于他,但往深处一想,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但秦纵横这样一个人,终究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苏牧走过城门的废墟,看着城外的乱战,看着大焱的骑军四处冲杀,看着耶律大石的军队遍地溃散,看着他们举械投降,也看着他们负隅顽抗。

    郭药师和甄五臣等人率领常胜军,从苏牧身侧两边,鱼贯而出,冲杀出去,发泄他们仇恨的怒火。

    涿州一战,终于走到了最后。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对于苏牧而言,这是他改变历史的开始,因为他抓了耶律大石,而且根本就没有要放他回去的意思。

    他不知道耶律大石被抓之后,辽国之中是否还有人能够率领辽国的残部,往西迁徙,建立后来的西辽。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开始,总能够改变一些东西,包括岳飞和韩世忠,包括北伐军,包括北伐的胜负,应该也能影响辽国灭亡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那么面对金人之时呢?

    他感谢死去的秦纵横,让他知道,其实北地汉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宗和血脉。

    这很重要。

    当种师道的北伐军耀武扬威渡过白沟河,打算收拾残局之时,他们被惨烈之极的战场震住了。

    即便是在西陲见惯了大战的种师道老公相,也不由有些懊悔,或许自己真的不该放弃常胜军。

    当他看到苏牧站在城门的废墟前,当他看到苏牧身后不远处,被钉着跪在地上的耶律大石,他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常胜军和苏牧赢下的大胜,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大捷!

    可这也同样是北伐军的大捷啊!

    因为常胜军最终会归入大焱,而如果没有岳飞韩世忠等人从背后偷袭,这一战的结果如何,还是两说之事!

    他种师道不是贪图战功名利之人,但这场胜利的意义实在太过巨大!

    若捷报送回京师,整个天下都会轰动!

    多少年了,大焱终于能够出现一份战报,能够正大光明扬眉吐气地向天下宣示!

    他们的老脸不会红,因为苏牧是他们的人,即便他想过要放弃苏牧,但苏牧是大焱使者,常胜军归降,岳飞等人的突袭,所有这些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这是涿州的大捷,是常胜军的大捷,是苏牧的力挽狂澜,更是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及时赶到,更是整个大焱的荣耀!

    种师道只披着大氅,并没有着甲,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阵了,倒是童贯将全副武装都穿戴整齐,鲜衣怒马,比种师道更像一军之主。

    他们走到了苏牧的面前,苏牧朝他们微微抱拳:“苏某幸不辱命。”

    童贯面带愧色,因为他始终觉着将苏牧当成弃子,终究是对苏牧的一种背叛。

    而种师道却面无表情,因为他认为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策,对于大局而言,他没有任何的愧疚。

    “咱家到底没有看错人,兼之果是神仙手段,今番立下不世之功,咱家必定上报朝廷,兼之可就要青史留名了!呵呵...”

    童贯北伐本就是为了异姓封王青史留名,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足为奇,起码可以反映出,他对苏牧倒也坦诚,而种师道却只是淡淡地朝苏牧说道。

    “涿州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可就是幽州,蓟州,檀州,甚至...更北的地方...”

    苏牧听得种师道最后一句,不由心头大震,他也知道大焱应该还有人看到未来的隐患,看到那白山黑水中崛起的那头猛虎,但他没想到种师道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

    如此一来,他对种师道最后那一点点抱怨,也就消失无踪了。

    不过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种师道有这样的忧虑,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面对北伐军的两位首脑,苏牧没有谦虚,因为这场仗,确实是他赢下的,郭药师和涿州也确实是他拿下的。

    对于朝廷赐予的那些虚名,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的腰间,挂着当今天下的蟠龙血玉。

    他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头来,平视着种师道和童贯,只说了一句话。

    “奏章随便你们怎么写,我只要常胜军。”